这一站,便是一个时辰。
钟琇槿抬眼望了望那已经要落下西山的日头,转了转头道:“铃儿,别难过了。”
铃儿甄首轻点,道:“师姐,我这些天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跟师姐说来听听?”钟琇槿耐心问道。
“在山外面的天地,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
钟琇槿想了想,却无奈道:“我虽然同师父出过一次山,但当时我还小,事到如今也记不清了,不过师父她应该知道吧?你去请教师父的话,她老人家一定会告诉你的。”
铃儿丹唇微抿地道:“我问过师父,可是师父却只是跟我说了‘人心险恶’这四字。”
“那听师父的就对了,外面肯定是这样的。”钟琇槿一听是师父所言,当即不假思索地肯定道。
铃儿抬头与钟琇槿对视,俏脸之上尽是困扰,“那师姐你说,既然外面如此不堪,为何师父她却总是望着窗外那片最远的云,甚至数个时辰都心不在焉呢?”
“这……这可能是因为师父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吧?”钟琇槿点了点头,想出了一个答案。
闻言,铃儿却忽然神色一黯,怅然道:“原来即便是不开心,一旦进入回忆中,就能如此珍贵,甚至连师父这样的心性也会因此动荡。”
钟琇槿心中暗叹,她这忧愁善感的师妹,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她那怪病啊。
但面对如此楚楚可怜的俏人儿,哪怕钟琇槿同为女儿身,却也只是有关心、疼爱,而生不起半点厌烦之意。
钟琇槿轻揽住铃儿,慰藉道:“铃儿,你放心,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有师姐陪着你呢!”
铃儿看着这片怡人清心的桃花林,沉了片刻,道:“师姐,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来这桃花林时候的样子?”
钟琇槿颔首笑道:“当然了啊,我记得那天可是你的八岁生日,我带着你偷偷跑下山来的!我还记得那天师父把我好一顿教训呢!可是对你却半个字都没……”
正在回味着当年往事的钟琇槿突然戛然而止,瞬间变为一脸震撼心痛的模样,愣愣看着铃儿,声音也开始发颤。
“铃儿你……你不记得了?”
铃儿的唇角轻轻扬起,露出了一个不算明显的笑容,但是她的眉宇间却流露出了一抹挥之不去的悲伤。
正如钟琇槿所言,姐妹俩第一次来到这里游玩之时,正是铃儿的八岁生日,而现在铃儿已经记不起当初的情景。换而言之便是,八岁以前的所有过往记忆,铃儿已经不再拥有了。
她的病,又加深了。
“师姐?”
铃儿见钟琇槿半响无语,便轻声唤了一下。
钟琇槿一个激灵回过神,用力吸了一下鼻子,并且眨动了几下她那双微微泛红的双眼,安慰笑道:“不打紧,师姐再跟你重新说来便是。”
“那天啊,天色好得不得了……”
“偷跑出来的时候,你还非说要练功呢……”
“结果跑到一半的时候,突然钻出了一条青蛇,可把你给吓惨了,哈哈——”
“然后一路上你吵闹了好几次,哭着喊着说要回去,可是每次我拿出一颗糖来,你就乖乖跟我走了……”
“最后可算跑来了,你就看着这些桃花,喜欢的不得了……”
“……”
钟琇槿一字一句,极尽详细地将那一天的情景原原本本地重复出来,生怕遗漏了任何细微末节的地方。而铃儿也用心聆听着,甚至还会不时偷笑自己那些蠢笨的行为。
看着铃儿心意满足的样子,钟琇槿却是难过得不忍再去看她,如此下去,她这受人宠爱的师妹,迟早会忘了自己,忘了师父……
钟琇槿已不敢继续揣测,深吸一口气,笑道:“师妹,我们该回去了,师父她老人家还等着我们回去呢。”
时光本就如白驹过隙,更何况是那些快乐的时候。
铃儿轻嗯一声,便低下头,跟着钟琇槿向着上山的方向走去。
其间二女迈过那条小溪,铃儿看着脚下流淌的那些溪水以及飘零其上的桃花,不禁片刻失神。
钟琇槿回头问道:“铃儿,怎么了?”
铃儿纤指一抬,道:“师姐你看。”
钟琇槿疑惑地盯着溪水看了几眼,道:“看什么啊?”
“这溪水上面的桃花。”
“桃花有什么异处?”
铃儿的神色随着溪流的缓缓抬起,眺望着远处。
“师姐,我想出山。”
“出山?”钟琇槿一滞,奇怪道,“好好的怎么想要出山啊?况且咱们御仙宫戒法严明,若不是有掌门师伯的亲口应允,就是师父也不能随意出去的。”
而铃儿的眼神却依旧眺望着那目不能及的山外,道:“我的记忆便像那些桃花,终有一日会凋零殆尽,若是我能在此之前阅尽那些曾经只能在书中所见的名山大川、奇观异景,岂不也不枉在这世间行走一回?”
铃儿是怀着笑说的,似乎此刻的她依然身法飘然,置身在了千里、万里之外的异乡美景之中,陶然憧憬着。
钟琇槿静静看着她,似乎因铃儿那一抹笑靥的美妙而勾住了魂,自从铃儿得了这种失忆怪病之后,她就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对其它事物有任何的希冀幻想。
如此一来,钟琇槿也是鼓舞道:“铃儿,你放心,师姐一定会帮你向师父求情的。”
铃儿由衷感激,“多谢师姐!”
说罢,二女忽然觉得一阵心情舒畅,便也不再迟疑,趁着天色还有一抹夕阳余辉,快步登上了通往山顶的那条石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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