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外面没了动静,摩诃伽罗又起身查看了一下云黛各处的伤口:“你呢,好好休息,好好养伤,别做他想。伤养好了,我才能卖上价钱了。对了,可别想着跳窗,外面就是悬崖。”
云黛白了他一眼,想撂些狠话挽回点儿面子,谁知她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起来,还发出好大的声音。也是,自成德惊变,云黛就没好好吃过一顿饱饭。
摩诃伽罗憋着笑,指了指桌上:“好啦,让人给你准备了汤饼和馍。吃完早些休息,不要再胡思乱想了。”见云黛仍旧一脸戒备,他好笑地拿起桌上的一个馍咬了一口,“不会给你下药的。再说了,你伤成这样,能跑到哪儿去?山上都是我的人,跑到哪儿都能给你逮回来!”
说完摩诃伽罗便出门了,僧房内就剩下云黛独自一人。
云黛坐到桌前,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汤饼,摸着擂鼓一般鸣叫的肚子,她连日赶路实在是饿得狠了,此刻汤饼那浓郁的香味如同放大了几十倍,云黛咽了口唾沫,终于决定把面子和猜疑都放一边,先吃饱再说!
云黛把心中的愤懑都发泄在了馍上,她先是恶狠狠咬了好几口馍,又狼吞虎咽的把汤饼全部灌下肚子去。
吃饱喝足后,云黛回到床上,将身上几处伤口仔细检查了一下,除了白狼咬的那处比较深,身上其他各处都只是皮外伤,而且都上了药包扎好了。云黛稍微动了动,感觉不怎么使得上力气。
她又走到窗边看了看,果然和那个淫僧说的一样,外面就是悬崖。
云黛无可奈何的回到床上躺下。
夜间的隆兴寺格外安静,除了老虫哀鸣,就只剩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仅仅七天之前,云黛还是堂堂成德节度使的女儿。云家父掌成德,子镇卢龙,女嫁太子,是何等的兴旺!但是这一切的繁华转眼就成了过眼云烟。
那日出门义诊前,自己还耍赖硬是要走了父亲的私房钱,甚至还莫名其妙的凶了弟弟云岚一通,谁知……这竟然是最后的一面!
自己好不容易从成德逃了出来,没想到刚出狼口又入虎穴……要怎么才能逃出那淫僧的魔爪,自己今后又该何去何从?
胡思乱想间,云黛只觉得房内檀香气越来越重,眼皮也越来越沉,不知何时便睡了过去。
云黛睡着后没多久,来了几个婢女过来给她擦洗身体。云黛睡得不沉,被婢女翻弄了几下就醒了,她也没说话,由着对方摆弄,待到婢女全都退出去时,已到丑寅相交之时。
黑暗中她悄悄起身,也不知是吃了饭的缘故,还是那淫僧的药有奇效,此时伤口已然不再出血,也不再疼痛,只是有些刺痒,想来是在快速愈合中。
身上满是血迹的衣服也被换成了干净的亵衣,桌上还摆着一套干净的衣裳。借着月光云黛看清那是一套男式圆领袍子,头巾发簪也一应俱全,连她随身带的行囊都给换了个簇新的。
云黛哼了一声:那淫僧!为了把我卖个好价钱,还挺下本儿,想得也真周到,连掩人耳目的衣服都给我备好了!
想起摩诃伽罗那狐狸一样的奸笑,云黛就气不打一出来:绝对不会让他得逞!还想把本姑娘卖去什么寮什么馆,做梦去吧!区区一个山野小庙就想困住我?!!让你知道我河朔云娘子的厉害!
心里虽是这么想,但云黛也知道摩诃伽罗所言非虚,她要是从正门大摇大摆走出去肯定是不可能的。思来想去,决定再去窗口看一眼,那毕竟是唯一的出路。
她走到窗边,下边虽然是悬崖,但好在这座山并不太高,坡度也不是直上直下陡坡,而且树木的枝桠茂密,若是跳下时落点找的好,能落到树上,或者有个抓手,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安全下山。
加上他们留给她的这一身男装打扮作掩护,起码可以遮掩一阵。
若在平时这样的小山,云黛并不如何放在眼里,但是现在她浑身伤痛,使不上力气。
换好衣服背上行囊,云黛又将一个矮几挪到窗边,为求稳妥,她用被子护住了头脸及前胸:怕自己伤后肢体无力,加上天色昏暗,若是不巧直接落在树杈上,被子还能挡一挡,不至于直接被树杈扎透了。
云黛拿着被子,站在矮几上,深吸了几口气:老天保佑,愿我云黛能顺利下山,去往洛阳,为云家报仇!
云黛心一横,眼一闭,一个纵身就跳了出去!
——隆兴寺——
隆兴寺很小,除了寺院该有的正殿外只有四间僧房和一间禅房。摩诃伽罗带来的人本就在寺院里住得满满当当了,现在摩诃伽罗住的禅房让给了云黛,他就没了住处。
原本手下是打算在院里搭个帐篷调剂一下,让一间僧房出来,或者当夜让云黛搬出来和女眷们住一处,摩诃伽罗却不想麻烦:“郑楚,不用麻烦了,我在大殿中打坐一夜便可。其他事情等天亮了再说吧。”
郑楚打小就跟在摩诃伽罗身边,此时有点儿犯难:“殿下,这不合规矩,哪有下人们睡床,让主子枯坐的道理。”
摩诃伽罗没有回答,回身走进了大殿,他在殿中的一个蒲团上双手结印盘腿落座,他的目光落在前方,眼神空洞地眨了几下便合上了。
郑楚跟着他二十多年了,了解他的性子,他这个主子面冷心热,少言寡语,而且自从那件事情之后,主子在佛堂一坐一夜的事情常常发生。不知道的人以为殿下是潜心修佛,但身边人都明白,殿下这是画地为牢。
想到这儿,郑楚壮着胆子走到摩诃伽罗身侧,咳嗽了一声:“咳,殿下,此间已近隆冬,殿中寒气深重……况且,皇后娘娘的行辕已行至附近,随时都可能召见……”
郑楚观察着摩诃伽罗的侧脸,只见他睫毛颤了颤,吐出一口气,轻轻地说了一声:“知道了。”
郑楚见主子答应了松了口气,他轻手轻脚的在殿内燃起香,给长明灯添了些香油,又在殿内添了几个取暖的炭盆,还将一件黑狐披风小心的披在主子身上,做完这些他才轻轻退出了殿外。
郑楚走后,大殿便安静了下来,除了炭火偶尔发出的爆裂声,便只剩下摩诃伽罗极细微的呼吸。
佛堂内烛火跳动,像极了他现下心中所想:若没了这佛堂,残烛虽有微光,又怎敌得过夤夜的寒风。
摩诃伽罗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过京城里那些纷乱之事,那件事后他远离庙堂,每日与青灯古寺为伴,他想,或许等不到修缮完大夏所有的寺庙和行宫,他这一生就过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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