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上,剑锋划过狼骨的闷响声,狼群凄厉的叫声响成一片。
温如言退到了悬崖尽头,目不转睛地观察者局势,手里的银针依然没有发出去。那位“晁将军”风姿卓绝,灵巧地游走在狼群中,却也有几处负伤,伤口深可见骨。
她在犹豫。一旦银针扔出去,她的功夫就必然暴露无遗。
只是,真的要枉顾他性命么?
思绪百转千回,眼前剑光一凌乱,隐隐听到狼啸中传来一声男人的闷哼。温如言心中一惊,银针已经控制不住地要脱手,却见凰肆被狼王狠狠一扑,控制不住身形直直朝她撞来!
这一下根本来不及反应,她本就站在最边缘的地方,此刻稍微受了一点外力,立刻重心不稳,往下跌去——
耳畔是呼呼的风声,失重的感觉从后背升起,温如言心悬到了嗓子眼,胡乱伸手去抓,入手的是一根冰凉的银鞭。
她一喜,抬头去望,视线上方,那一身铠甲的男人却也跟着落了下来。
完了。
温如言心里一片寒意,这悬崖根本没有着力点,即使两人功夫再俊,也不可能凭空依仗空气漂浮。这样的高度,摔下去只有粉身碎骨!
她嘴唇煞白,目光慌张地四处逡巡,想要找一些树枝或者藤蔓来攀附,然而这崖壁上寸草不生,哪里来的植物?
温如言绝望地闭上眼睛,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拽着那根银鞭。
下坠的势头一缓。
是上面传来的力量……她睁开眼,掀起眼皮朝上看去,只见银鞭的另一端竟是个锥子,此刻狠狠地钉牢在岩石的缝隙里,凰肆一只手悬在上面,正淡淡地睨着她。
而他的身边,恰恰就是一个狭小的山洞。
温如言心底忽然腾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他看起来一点也不惊慌,甚至没有半点意外,就好像……就好像早就知道那里有个山洞可以救他们似的。
两人猫着腰慢慢进了洞里。山洞尚算干燥,也并无野兽。凰肆将火折子从袖中取出,吹了一下,火光映亮了两个人的脸。
他从洞里拿出一只火把来,点燃,插在岩壁裂缝里,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北辰公主遭遇一系列稀奇事情尚能面不改色,我是不是该说一声惊叹?”
温如言坐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看着他做这一切,慢慢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果然,他早就是来过这个地方的!连火把都准备好,所以,今天的坠崖,或者说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他设计好的。
他是想继续试探?可是仅仅为了试探的话,为什么要花费这么大的心思?
温如言心里波涛翻涌,面上仍然一派波澜不兴,“承蒙晁将军谬赞。将军想知道何事,不如直接问好了。只是,如言也有一事想问。”
“问。”凰肆慢慢褪下护住躯干的铠甲,露出里面的白色长衫。手臂的伤处还在流血,他撕了一条衣服将伤口裹了,抬头一挑眉。
温如言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将军大费周章将如言带来这里,究竟所为何事?”
“你知道我做那么多,就是为了带你来这里?”凰肆眼里神采与幽暗齐发,“你很聪明。”
温如言没有回话,一双波光流转的目盯着他,“请将军赐教。”
她不知道这位“晁将军”将她带来此处是意欲何为,但有一点她明白:不仅仅是为了试探。
在北辰的时候,她便素有才女之称,这点南瑞帝早晚会查到。所以,适时显露出自己的睿智,倒不失为打消他疑虑的好方法。
温如言隐隐觉得,南瑞帝在做什么需要谋篇布局的大事。
火光在她脸上明明暗暗,凰肆忽然觉得这张脸看起来还有些顺心。他在宽阔平坦的石块上躺下,双目微阖,却不言语。
可此时的温如言却心里一凛,显然已经明白过来。
监视……南瑞帝既是傀儡,那么一举一动自然在别人的眼线之中,包括此次和亲过程。
他这么做,是有些事情,不能让镇国公和太后知道。
她想了想,还打算套话,“那……如言可否知道,陛下真正托付将军的任务?”
“有些事情,不是你该问的。”凰肆失血过多,嘴唇有些苍白,但周身的气息依然凛冽,“看在你曾救我的份上,我能保你一命,只是,入宫之后,务必谨言慎行。”
温如言淡淡地笑了笑,姿态谦顺,没有表态。
听他的语气,皇帝竟是想让她在入宫之前,“意外离世”?可是,她一个小小的和亲公主而已,值得他这么大动干戈?
她眉头紧锁,冷不防一个乳白色的瓷瓶递到了她面前,“吃了它。”
温如言在宫中生活多年,宫廷倾轧了如指掌,每次一看到小瓷瓶之类的东西,多半就是哪个嫔妃要被赐死了。她直觉这不是什么好东西,没有去接,“是什么?”
“君子蛊。”见她不动,凰肆也不生气,将那小瓶子往她怀里一抛,小瓶划出一道弧线,准确落到了她怀里,“解药一月一次,若不解,则受万箭穿心之苦。”
温如言没料他这样坦然,温热的皮肤触到那微凉的瓷瓶,又听着这句话,瑟缩了一下。
还以为是传闻,那些江湖术士,竟真能做出这些歹毒的蛊虫来?
“为什么?”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生出点怒意。这蛊是用来牵制她,她心知肚明。
温如言从来都不喜欢被威胁,但却一次又一次地受到逼迫。那种受到屈辱的感觉一点一点从脊背爬上来,让她的语气也有些冷硬。
“不为什么。陛下说,比起长了脑子的活人,他更相信不长脑子的蛊虫。”凰肆将双手枕在脑后,十分悠闲,“不然你以为,陛下为什么相信一个将要跟他同床共枕的人不会加害于他?”
“他是我未来夫君,我怎么会加害?”温如言挺直了腰,声音拔高了些许。
“你气什么?”看她神色有些僵硬,凰肆觉得有趣,反倒安抚一笑,“你如此聪慧,陛下不过怕你成了镇国公的棋子而已。这蛊只要按时服下解药,对身体没有丝毫伤害。再说,他许诺我,只要你乖乖听话,一定会赐你意想不到的好处。”
言下之意,如果她不同意将这蛊虫种到身体里,就别想活着出这山洞。
原来如此……皇帝怕她将来投了镇国公,所以在她入宫之前,就做好万全的准备。
可是,这就是全部的目的了吗?她知道,不可能这么简单。
温如言胸口浅浅地起伏,好久,才下定决心一般点了点头,抓起那瓷瓶,打开上面的红塞。她甚至还对他笑了一下,“这样也好。还要多谢将军看在当年情分,替我求情。”
说罢,倒出那颗晶莹玉润的药丸,一仰头,囫囵吞了下去。
她不能死在这里,她还有复国大计要完成。所以,即使被威胁,她也只能照办。
“公主好胆色。”凰肆看着她面不改色地将蛊吞到肚子里,抚掌而笑,“既然如此,公主便知,今日事情不得告诉任人了。咱们只是落入崖底,受了些伤罢了。”
温如言定定看着他眼里的笑,那笑意却不达眼底。她略微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凰肆站起来,重新套上铠甲,伸出一只手给她,“现在,我带你去崖底。”
温如言露出疑惑的神色,他已经又一次揽住她的腰步出洞口,一个纵身,在崖上找到落脚点,慢慢往下飘去。
“我已在路上留下踪迹,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就会有北辰军队寻来。”
她攀附着他的脊背,仔细去看那些落脚点,竟然都是人工提前开凿出来的,隐蔽得极好。温如言仰头,入目只能看到他下颚流畅性感的线条。
这个男人,实在是太过深不可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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