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氏和石山话语半夜,看着睡在床榻上的丈夫,又想着今夜三更儿子就要离家从军服役,她怨恨着朝廷的不通人情,怨恨着这不公的上苍。
可她更恨自己为何不是男儿身,不能替代孩子去从军,可看着床榻角落闺女的脸,那没有活头的念想又有了期待……
石氏看着女儿有些期待的说着以后的生活,那样的生活真的很好,神色好似穿过千山万水,见着她的儿子娶了一个漂亮贤惠的姑娘。
生了一个胖娃娃,就和儿子小时候一样,虎头虎脑的,满脸甜甜的对长子叫着阿爹,儿子还会和孙子说:
在那遥远的大山村里,还住着他的阿姆和阿耶,还有他的姑姑等着哥哥回来背着她踏出大门,将她送到良人的家里,会殷殷叮嘱妹夫善待妹妹,他会像大山一样顶门立柱,给妹妹撑腰。
可那只是虚幻,娘的儿呀,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还不回家乡,边关的战争已经停了两年了,儿呀,你是否忘记了回家的路。
是否还记得家里的老娘和年幼的妹妹,那些切骨之痛深深蕴藏在石氏的心中,她的一生太累了。
外面下着淅沥沥的大雨,石氏紧紧捏着手里的家书,眼神变得有些癫狂,她突然冲下床榻,掀翻石草,向昏暗无色的天地里跑去。
石草突然被她娘掀倒在地上,茫然了瞬间,不顾火辣辣刺痛的半边身子,赶紧爬起来向大雨倾盆的外面冲去寻找石氏。
哗啦啦的雨声和昏暗的天气,遮住了石草的视线,这苍茫天地里哪还有石氏的身影,只有北风呼啸的声音伴随着大树在不停的摇晃。
雨在轰隆隆无情的下着,北风不停的吹倒石草幼小单薄的身体,耳边的雷声就似狮子在咆哮怒吼,要把天吼塌下来般。
而石草杂乱无序的在这方吓人的天地里跑着,时间过去得越来越久,她的心也越来越紧,那纠在心口,痛入骨髓的疼痛消散不去。
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响破了这片天空,不远处石氏站在悬崖口的身影映入石草朦胧的眼睛里,静静的看着她。
石草神色慌张的向石氏跑去,但石氏将尖锐的粗瓦片搁在自己的颈肩,凄厉着声音对石草喊道:“草儿,站住,不要过来。”
石草听到声音,无助的站住单薄的身子,脆弱的看着石氏,恳切卑微的乞求不远处的妇人: “阿娘,不要,你不要吓草儿。你回来好吗?那里好危险的,你不是和草儿说不要到那里去吗?”
石氏麻木的看着女儿跪在地上哀求的身影,任雨水的凉意刺透,让那粗布上流下的水滴溅在青石上,凉薄残忍。
石草望着前面的身影还在不断的乞求着她:“阿娘,不要丢下草儿,好不好?你走了草儿就没有亲人,阿娘,草儿求你了……..”
雨水不断冲刷着石草额头上磕碜的鲜血,可是不管石草怎么苦苦哀求,石氏都不为所动。
石草爬着身子每往前一步,石氏手上的瓦片就多割颈上一寸,那鲜血刺激着石草疯狂绝望的双眼。
石氏凄厉着眼神,感受着自己越来越癫狂的脑子,温声麻木道:“草儿,帮娘找到哥哥,陪哥哥好好活着,好吗?”
“娘的一辈子太累了,只想好好休息一下了,草儿,你让娘自私一回好吗?草儿。”
石草看着不远处的女人的要求,不断的哭求摇头着:“不好,草儿要娘,不好……那个敢自己独自一人勇敢去采药小童,在这一瞬间就如才出生的小兽被抛弃般,绝望挣扎。
石氏越来越癫狂的脑子告诉她,时间已经不多了,她跪下自己的膝盖,苦苦哀求,那鲜血不停的流入石草的眼中。
在这方喧嚣的天地里,石草觉得自己好冷,那瞬间她就像个局外人一样,听着自己的声音平静的回了声:“好。”
那一刻光阴她丢掉了自己的情感,失去了这个年龄对未来的期待,她长大了,又好似心死了,凉薄麻木的情绪浮现在她的眼中。
那闪电好似不要钱似的霹着,周边的雷声和雨声已经入不了石草的耳边,她的耳边只回荡着自己的声音,就似冲破了十八层地狱后的尘埃落尽,又似那天道的质问,振耳发聩。
一抹抛洒在半空中的鲜红,染透了石草的眼睛,看着母亲嘴角那一缕安详的微笑,石草第一次发现红色这么美,冲下瀑布的白色水花添了一笔浓重的色彩。
电闪雷鸣的声音是天地奏响的悲曲,瓢泼的大雨是那尽职的琴师在不断的轻挑慢捻,奏出一曲天地华章,可惜这首歌只有石草一个人静静的在雨中听着。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石草移动着自己的身体,向水流低处走去,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在艰难踉跄的路程里,看到那漂浮在潭水旁边石头卡着的尸体时,静默下来。
风还在狂傲的吹着,那天上下的雨水混合着石草脸上的泪水,一点点的滴落在泥土上,没有了踪迹,那青灰色的衣服浮出大泡,在那翻滚激流的水中真的很刺眼睛。
石草走到淹没自己半个身子的水潭里,将青灰色的衣服拉着,依托水的推力,将石氏的尸体带到了岸边,跪在石氏的面前。
用那干枯的小手轻轻的抚摸着石氏的脸庞,曾经眼里的惊涛骇浪在这个五岁的女童眼里只剩下麻木凉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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