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望宁没有说话，大脑却在高速运作，连写什么样的遗书，包括墓志铭都想好，已经走到倒数第二步，是土葬还是火葬。
她作为现代人，感觉还是无条件支持火葬。
在案子未明朗时，方望宁显然想得太多。
一个人影从左侧虚掩的门口窜出来。方望宁吓得差点灵魂提前离开。
只见男子略为丰满，皮肤白皙，穿着一身青袍，布料在烛光下极有光泽，可见质地上佳。
来者是当今的太子，萧明的朋友，程玉咏。
萧明对他的突兀到来很惊讶，问：“你怎么来了？”
程玉咏则盯会儿方望宁，露出诧异神色，对萧明道：“是女的，情杀？有奸情？”
一团火又从方望宁的心底燃烧起来，这人谁啊，能不能少点刻板印象，问都没有问，直接就把案子定性了，看着年纪不大，怎么就耳聋眼瞎了。
萧明拉着男子到外面去。
程玉咏紧张道：“我问过他们，说是人赃俱获，有没有查出幕后主使。”
“还在问。”
“凶手招了吗？”
“被抓的不是凶手。”萧明摇摇头。
“没错，她一个女的，没有那个胆子，一定是有人指使她，是谁？”
“兄弟，案子不是这么猜测的。从发生到现在不足三个小时，太赶了。仵作还在验尸。”
命案越重大，越要花时间详查。
萧明好言劝了程玉咏几句，让他放宽心，先离开。
等萧明返回屋内，方望宁已经规矩坐下了。
人是对比出来的。有了“耳聋眼瞎”男子，萧明瞬间变成了青天大老爷，所以方望宁怎么敢再冲着叫嚷。
方望宁认真道：“大人，我没有杀人。只是各方面意外的很巧合，相信大人一定能明察秋毫。”
语气之柔和，萧明差点以为方望宁被掉包了。要知道，她刚才可是暴跳如雷呢。
“我会查明的。”
说着，萧明便打算结束审问。
方望宁忙道：“您还有什么问的，我摸着良心起誓，绝无半句假话！”
方望宁站起身，想做一个对天发誓的动作。没想到手不听使唤，做出的动作是敬礼，很像戴了红领巾的少先队员。
手臂尴尬地晃动了一下，方望宁决定保持动作，以示真诚。
萧明只是没有问题，想要走。
见方望宁梗着脖子，紧抿嘴唇，右手不知为何举在头前，姿势十分僵硬。
萧明顿住步子，想叫她把手放下，但看出她是刻意保持动作。
“长官，请问话？”
什么情况，萧明一时有些晕了。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这下深有体会，眼前的姑娘到底在想什么。
虽说如此，萧明到底阅历丰富，定定神，一本正经问：“你确定跟死者不认识？”
“不认识，没见过面！”
方望宁几乎喊出了禁卫军的气势。
萧明尽量用温和的语气道:“好，我……相信你。这个，你先回去吧。”
方望宁才放下手，做了立正的动作，高喊道:“谢谢长官！”
仪式要做就做全套。
方望宁感觉萧明已经被吓到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方望宁数次。
不知有没有在想方家四姑娘是神经病。反正方望宁自个儿觉得很神气。
萧明示意旁人把方望宁带回牢里。他在原地回想了一下，一直克制着的笑容浮现在脸上。之前怎么没听说方家四小姐这么与众不同呢。
萧明走出审讯室，缓步在走廊上。风带着一股花香钻入鼻孔，沁人心脾。
萧明环顾四周，他第一次来这。天色昏暗，只有灯笼照明，没能看清院子里究竟开了什么花。
程玉咏又奔过来。
“你怎么还没走？”
“刘大人请我喝酒。”
太子来府上，怎么可能让他说走就走，自然是拉着吃喝一番。
可是程玉咏焦虑不安，又来问一问。
萧明闻到了程玉咏身上的酒气，笑道：“要不，你去把酒喝完吧。”
他觉得程玉咏太紧绷了，是得喝点酒，放松一下。
“那你告诉我结果？我才接手会试，就出命案，是有人存心不让我好过。”
听到有人上报丰和酒楼的某位考生被杀，正与自己儿子玩耍的程玉咏战栗起身，把儿子都吓哭了。
程玉咏的第一念头，有问题。去年成为太子后，他一直没放松警惕。
这既与他的性格有关，也与身为皇室成员有关。
上一任太子德行有污被废，而后意外身亡。
程玉咏封为太子后，一方面兴奋，离帝位仅一步之遥。一方面害怕落得跟上任太子一样的下场。所以，一有事发生，他便寝食难安。
案子尚无凶手，但萧明认为程玉咏是小题大做。
程玉咏主持会试，只是一个挂名。真正统筹安排的还是礼部。这种事，程玉咏早知道，他若过多插手，纯属门外汉管内行事。
不用他做事，最后功劳算在他头上，不是挺好。
迄今为止，萧明没听过谁为了陷害太子，去拿考生的命。听得多的是考生及其家属意欲贿赂相关人员，考生与考生之间内讧，基本没有与太子产生交集。
萧明经历过各种离奇案件，知道凡事没有绝对，不能以经验盲目判断当下的案子，但眼前确实没有可疑点与太子有牵扯。
“一定要查清楚啊。”程玉咏紧紧抓着萧明的胳膊。
萧明颇为无奈，是因为自己不争王位没在意这些，还是程玉咏过于紧张，草木皆兵。
“刘大人还在吧？”
萧明暗示程玉咏可以安心去喝酒。
程玉咏却想到自己在外面呆太久了，怕被人抓着告状，转头又回去。
从到来到离去，程玉咏都是步伐凌乱，气喘吁吁。
怪异的感觉涌上来。
程玉咏不是得宠的王子。七岁时，贵妃赐死，波及一大批人，程玉咏养成了谨慎胆小的性格。
到十四岁，便不与朝中人往来，多数时间都呆在山脚下的府邸，养花草，钓鱼，再是画画吟诗。
这种双耳不闻窗外事的生活态度，最终带来了好运。
程玉咏作为一个胆小王子，开始就没被荣王看上，所以王位落到他手上，是没有人选。他大可以高枕无忧，怎么每天提心吊胆的，总担心别人害他。
程玉咏曾经对萧明过说，自己实在不想当太子，奈何父王不让推辞。
然而，王位的吸引力显然勾起了程玉咏的野心。从原来的不想当，变成了怕出差错，被废太子。
王位果然是美味毒药，让人欲罢不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