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陀罗稍稍一动,索勒立刻惊醒。
草原初春的夜晚,除了狼嚎就是风吼,如果有其他的声音会相当明显。索勒很容易听到有一群马队正朝自己这个方向过来。他赶忙起身将火熄灭,黑暗中也不用躲藏,他只和黑马站在那里,听着马蹄声越来越近。
马突然停下了,不一会儿几处篝火升起,跟着,火光勾勒出一座不大的穹庐。顺着风传来断断续续的匈奴语,索勒听了听撇了撇嘴,看来今晚自己要和这群匈奴人成为邻居。
索勒抬头望了望天上不算亮的星斗,现在正值午夜,暗夜中行走太过危险,还有三个时辰天才会亮,倒时自己偷偷先前离开就好。他们会不会认识这个小姑娘?索勒心中一动,不管认不认识,他们是同族,还是要把她送过去的好。
他正盘算着,突然发现曼陀罗已悄声无自息地向前跑去。
索勒轻轻叫道:“曼陀罗,回来!”平日里最听话的马却理也不理,只片刻黑影便融入黑暗中。
索勒无奈只好将刀背在身上,走到小姑娘跟前,双手一扒拉,人立刻从毡毯中滚了出来。
小姑娘正睡得香,被人弄醒很是不快,她刚要发火,索勒道:“起来,你家人找你来了!”
小姑娘“啊”了一声,坐了起来,朝远处的火光望去,片刻后兴奋地道:“不错,不错,是他们。”
索勒道:“走,我送你过去,我的马先跑去吃了!”
不愧是马的主人,曼陀罗跑过去的目标很简单——草料!它的动作甚轻,又是全身乌黑,直到开始吃起来,一旁的白马终于不干了,发出抗议的声音。两匹马边吃边较劲,最后估计那白马终于受不了鸠占鹊巢,而曼陀罗也是个火爆脾气的儿马,两匹马竟然厮咬起来。
动静如此大,自然惊动了匈奴人,火把四起,马儿和跑过来的索勒二人全部现了原形。
小姑娘见到他们,快速地说了几句话,马上从帐中走出一人,身形高挑,披着雪白的毛氅,也是个匈奴女人。索勒看了她一眼,华贵的服饰,虽然年龄不大但气质高傲,也绝不是普通的匈奴贵族女子。看不清容貌,不过她有着一双熠熠生辉的大眼睛,身形窈窕,人肯定不会差。
匈奴女人和小姑娘耳语几句,小姑娘听话地走进毡账,这个匈奴女人才转眼去看索勒。
索勒并不惊慌,而是行了一礼。
匈奴女人问道:“你是什么人?”
索勒用匈奴语道:“我是楼兰人……”索勒长得比一般汉人高大,女子看了看他也没有怀疑,继续问道:“你到这里做什么?”
索勒心说这女人声音如此好听,怎么这么不讲理,没有看到自己是送那个小姑娘过来的吗?索勒撇撇嘴道:“不是我要来,第一送那个小姑娘过来与你们相聚,第二是我的马,它饿了,七八天没吃饱了,顺着味就跑过来了。”
女子看向看马人,马奴点点头,道:“多了一匹乌马。”
“多倒些草料,能和我们的白马抢粮,肯定是匹好马!”
“是,哲哲姑娘。”马奴应声。
这女人叫哲哲?索勒莫名觉得耳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正想着,哲哲已看向他继续问道:“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瀚海。”
“做什么?”
“家里有病人需要凹目白鲑的眼珠子做药引,家里已经不多了,可那眼珠子太贵,实在买不起了,我就想自己到北海找找。”
从索勒开始说话,哲哲的目光就一直盯着他,那眸子被篝火映得晶亮,平时肯定也是清丽无比。不过就是这样的眸子一直盯着你,反而会让说假话的人心虚,一个不慎就会露出破绽。
索勒神色平常有问必答。他看出来这位哲哲姑娘并不全信,而且非常怀疑自己的身份,只是她应该是懒得理一个“孤家寡人”,又或者多少惦记着点“恩情”。她只淡淡地说了句:“你就在这里呆一夜吧!”
说完转身,早有人掀开帐帘,这女人直接走了进去。
呆一夜就呆一夜!
索勒满不在乎,这些个匈奴人还算热情,拿来皮毡铺盖还有酒,索勒打开就喝毫不客气,喝完钻进皮毡舒舒服服地打着盹儿不一会儿就鼾然入睡。他太累了,自出了楼兰便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今晚上难得有人守卫,不用怕狼群突袭。至于别的,等明天再说!
一觉到天亮。
索勒睁开眼时,两位匈奴姑娘正从帐中出来。虽然北风凛冽,但东方红霞一片,草原上能有一个好天气就让人精神为之一爽。
那个小姑娘一改昨夜脏兮兮的邋遢样,穿戴齐整,梳着两条长长的粗辫子,看样子有十四五岁的年纪,有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颊边两个酒窝若隐若现的,竟是个美人胚子。
她们开心地说笑,索勒在一旁大大方方地瞧。昨夜太黑看不清,现在再看这个叫哲哲的姑娘,可真是又瘦又高的,身材还不如那个小姑娘,不过,那张脸,啧啧!索勒心中暗叹,真没想到草原上还有这么……似水的女人!她虽然瘦,但并不显干巴,反而有玲珑之感,五官柔和,若不是在草原遇到,还以为是姑苏女子呢。
哲哲,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呢?很熟悉,在哪呢?……
那两个姑娘自然感觉到了索勒的目光,不过草原上的女人性子一向豪爽,索勒的目光也只是单纯的欣赏,她们丝毫不以为意。小姑娘的目光离开东方的红霞,无意地扫向马群,突然目光一窒,热烈得像看到了自己的情郎!
一匹油光乌亮的黑马正立于一匹白马旁,头细颈高,四肢修长,虽然没有白马强壮,但是这马的神态与身姿……
“好马!”小姑娘开口赞道,她转身看向索勒,手指着那匹马,兴奋地道:“你救了我命,我不白要你的马,我的马你随便挑,除了那匹白孔雀,三换一。”
什么?索勒想开口骂娘,心说这世上还有这么不讲理的女人?救命之恩的报答方式是不硬抢恩人的马,如此嚣张这是谁家的女儿?等等,这马叫白孔雀,那女人叫哲哲……
索勒啃了一口肉,喝了半壶酒,摇了摇头。
小姑娘真诚地大方开口:“那你开个价码!”
索勒喝完酒一抹嘴角,“不换,这马比我的命还重,给什么都不换!”
一直没有说话的哲哲姑娘,带着三分笑意,柔柔地道:“你若是普通人这样的马只会给你惹事,不如开个价卖给我们吧!”
索勒挑了挑眉,若非她是用匈奴语说话,这软软的语调,清柔的声音,绝对出自汉女之口,还是姑苏那边的!草原上除了一个人还有谁好这口?想到此他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道:“你这马凭什么叫白孔雀?孔雀也是随便叫的?”
他这刺挑得毫无道理,哲哲却皱了下眉,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小姑娘脸一沉,冷冷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索勒耸耸肩,满不在乎,“你就是公主我也不换!”
“你找死吗?”小姑娘怒了,大大的眼仁能喷出火来,她向前一步道:“我叫尤丽丝,在草原上还没有人敢这样跟我说话,若不是你救过我,我早就对你不客气了!”
尤丽丝?草原上的星星?索勒这回真知道她是谁了!他丝毫不惧,反而撇着嘴角慢吞吞道:“你们兄妹倒真是,白狼跟冰山似的,你跟火盆似的,啧啧,”他夸张地摇了摇头,继续道:“这样的性子,谁敢娶你啊?”
小姑娘一扬手,马鞭“啪”地朝索勒甩去,她自然是恼怒索勒说的嫁娶,但好歹是姑娘家不便因这种发作,只好愠怒道:“你算个什么玩意,也配叫我哥哥的名字!”
索勒灵巧地闪身避开,被她的说词逗笑了。他迎着哲哲审视的目光道:“我一般不叫他白狼,我叫他白-眼-狼!”
“白眼狼”三个字是用汉语说的,小姑娘明显没有听懂,眨巴眨巴眼睛刚要问,就听哲哲沉静地问道:“阁下是……那个汉人?”
一听到汉人,所有人都静了下来。眼前突然起了一个旋风,卷着昨夜还未烧成灰的枯架上了天。
哲哲看了身边侍卫一眼,正是早晨给索勒递酒的匈奴人。匈奴人会意,抽出马刀向索勒砍来,索勒利索地闪开,一脚踢在对方的腰上,令那人跌倒在地一时无法起来。
“竟然是汉人?”小姑娘的眸子眯了眯,扬起手臂抽出一把长刀,一边砍向索勒,一边吐出一个字:“杀!”
随着小姑娘一声令下,百十个匈奴人齐齐抽出马刀冲向索勒。
索勒心中暗骂:不愧是那白眼狼的妹妹,一对白眼狼!
还好他早有准备,抽出自己的刀挡了两下,转身就跑。在他得知那匹白马叫“白孔雀”的时候,就已然知道这两个女人的身份了,整个草原也只有白狼的坐骑才会起这个名字,同时他也判定白狼肯定离此不远,他必须马上离开。
说起这个白狼,索勒就恨得牙痒痒,一个汉人一个匈奴人,正是国仇带家恨。白狼的身份是匈奴右谷蠡王,这两个女人一个是他的妹妹,也就是匈奴单于的女儿,那个哲哲则是他的女人。草原一向危险,白狼是不会放任两个女人胡乱跑的,他并不惧白狼,只是这次北上身负重任,不能乱来!
跑的路线早已拟好,倒是那群匈奴兵士一时措手不及,竟然没有拦住他,令他杀出重围。
曼陀罗一看索勒跑了,拔腿也跟着跑,几个匈奴人想要拦下它,被它扬起前蹄踢倒。曼陀罗厮鸣着警告欲拦住它的人,很快追上索勒。索勒灵巧地飞身跃上,这一人一马就似心有灵犀般配合得严丝合缝。
后面传来马蹄声,匈奴人在追赶。索勒对自己的马非常有信心,他早就观察过,除了那匹白马,其余马追不上曼陀罗的。
远处传来“轰轰”声,地平线上突然出现马队,索勒视线极好,看到他们马上利索地拨转马头,向西跑去。
真是晦气,白狼果然来了,两队人马如双翼一般边追边合拢队伍。索勒紧贴着马背,在它的耳边道:“曼陀罗,使劲跑啊,昨天吃了那么多,你要好好跑跑,不然消化不了就胖了!”
马儿的耳朵动了动,索勒刚要笑,突然听到后面传来破空之音,他脸色一变。这箭羽好像夹裹着雷霆之怒,势不可挡,看来白狼是真下了狠手,唯有……
千钧一发之际,索勒弃马滚了下去,那箭离马背二寸紧贴着马头而过。索勒就地滚了两滚还未有任何反应,直接滚进了一旁的深沟中。
匈奴马队在崖边停下,下面不是很深可以见底,只是狼嚎阵阵,似是在警告着入侵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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