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寂静的夜传来清晰的水滴声,已经熟睡的孔雀慢慢睁开了眼睛。他坐起身来有些奇怪地望向昏暗的灯光,记得睡前自己吹灭了,怎么还烧着?
“啪啪,啪啪啪!”外面竟然有敲门声,声音很轻,不像是看门的侍卫,会是谁?
“谁?”孔雀一边问一边起身披上衣服走过去开门。
门外并没有人,原本当值的侍卫坐在门旁靠着墙睡着了。孔雀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刚要回去,就听到左手边昏暗的尽头传来微弱的叫声。
“哥,哥哥!”
声音由远至近,再叫一声“哥哥”后,一个清丽无比却有些阴郁的少女身穿白衣出现在孔雀的面前,“哥哥,你想我吗?”
“古丽儿!你终于回来了?”孔雀有些兴奋,他很久没有见到妹妹了,他上前就要拉住妹妹的手,却扑了空。
古丽儿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一脸的忧愁,她轻悠悠地道:“哥哥,没有水了,魔鬼的诅咒,没有水了!”
孔雀皱了皱眉,他不明白妹妹的话,只好笑道:“你在说什么胡话?太累了吧?母阏氏想你想得都病了,快回去休息,天一亮我带你去看望母阏氏。”
古丽儿却摇了摇头,声音越发的微弱飘忽,“哥哥,魔鬼的诅咒来了,你要小心,我走了!”
“古丽儿!”孔雀伸手去拉转过身去的妹妹,触手的冰凉却如电流般瞬间通过了他的四肢百骸,令他痛苦无比。
“古丽儿!”孔雀大叫一声,坐了起来。
室内昏暗,依旧是清冷无比的夜。
原来是梦!孔雀叹了口气,用手抹去额头的微汗。古丽儿,自己的妹妹,已经逝去一年了,至今凶手未抓到,“魔鬼的诅咒?是什么?”孔雀喃喃自语:“古丽儿,是和杀你的凶手有关吗?”
“啪啪,啪啪啪”拍门声传至,孔雀一惊,门外传来声音:“孔雀殿下!”
是侍女的声音,孔雀松了口气道:“进来吧!”
早春二月,整整静了一个冬季的孔雀河今日格外的热闹。从楼兰城到孔雀河的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商贾不断,他们有金发碧眼,有黑眸直发,操着许多种语言,虽然各不相同,却都是喜气洋洋。
今日是楼兰国祭祀河神的日子,这是楼兰最重要的节日,而祭祀过后连着五日的集会让四方许多商贾不远千里来到这里。如果说沙漠上的绿洲是一颗颗镶嵌的宝石,那楼兰便是宝石中最璀璨的一颗。
吉时到,正在城门进出的楼兰子民自动让出一条宽敞的路来。随着牛角号的响起,他们虔诚地匍匐在地,口中诵颂着《楼兰神典》的内容,不敢抬头用自己世俗的眼神去看经过的大法师,哪怕是他华贵的衣角。
每年只有在祭祀河神的时候,大法师才会从“天城”出来,带着楼兰子民举着祭祀的礼物一步步走向孔雀河畔。
大法师的法袍是金色的,如果不是那黑色卷曲的头发,走在沙漠上很难被人看到。在《楼兰神典》中,黄色是大地的颜色,天神是至高无上的,而大法师便是地神,是天神派往人间的使者。
孔雀河水冰封着,映着碧蓝的天空,远远望去就像一条蜿蜒的蓝丝带。当孔雀看到大法师桑堪时,桑堪早就望到那立于孔雀河畔的红色身影,即使那里的人早已多得摩肩接踵,即使穿红衣的人比比皆是,孔雀的身影永远是最吸引人的那一个。
连桑堪自己都不知道,看到红影的刹那,他的唇角已自觉地上翘起来。红衣少年孔雀,是楼兰国的王子,是楼兰国每一位子民的骄傲,也包括高高在上的大法师。
当祭祀的队伍走到近前,孔雀向前一步,抚胸低首道:“恭迎大法师。”
桑堪的目光一直在孔雀的身上,正常情况下他们一年中最多不过见二三次面,孔雀虽然不明白对方深沉眼眸一直望着自己的含义,但还是恭敬地道:“大法师,祭祀可以开始了。”
桑堪这才收回目光,看了眼身旁普通的法师。不需指示,这是每一年都会进行一次的动作,举着祭祀礼物的人走到河畔站成一排。
大法师的右手伸出,孔雀双手托住,搀扶着他一步步走向搭建好的法台。桑堪看着比自己稍矮的孔雀,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孔雀王子不是不信这些吗?怎么还一付虔诚的模样?”
两个人在法台站好,大法师伸开双臂由着孔雀为他整理法袍,他挑衅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孔雀,目光停在对方一派淡定的脸上,继续道:“怎么,难道王子只有在品佳肴美酒时才会张开尊贵的口吗?”
孔雀一抬眼皮,黑眸如炬望向桑堪,手中的动作却未停。就在桑堪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孔雀低声道:“一切为了楼兰。”
桑堪的眼睛自孔雀脸上移开,下颚微微上翘,恢复了高傲凛然的模样。整理的环节结束,孔雀立刻退开,走下法台,而桑堪高高举起双臂,右指上硕大的宝石指环发着熠熠之光。
号角响起,远处四五丈高的火架上燃起了熊熊之火,大法师开始大声诵颂。孔雀的心里也在跟着默念,他不信法师之说,但大法师诵颂的是对天地的敬重,对河神的崇拜,更是在祈求诸神保佑楼兰,这也正是他所期望的。
每一年的大集都会给楼兰带来可观的收益,孔雀河水解冻后,就算没有降雨,楼兰城的水源依旧丰富,如果学着汉人那样种植,那就真是衣食不愁了,也不知道索勒是否记得答应自己的事……
随着大法师的诵颂,祭祀品被一件件地投入进孔雀河早已凿好的冰窟中。眼看着祭祀进入尾声,原本该安安静静的人们突然开始议论纷纷,声音大有盖过大法师之势,而大法师的脸上也露出怪异地表情。
孔雀从沉思中清醒,顺着大法师的目光望去,也是吃了一惊。火台上本该熊熊燃烧的烈炎竟然要灭了!那上面的每一根枯木都涂抹着油脂,是自己亲自着人办的,根本不可能有纰漏。
祭祀时火台的火灭了,在《楼兰神典》中是最最不祥的征兆。孔雀皱了皱眉,看向自己身后的侍卫,道:“取火箭到法台后面!”
孔雀朝桑堪点了点头,大法师默契的继续,用自己庄严的声音平息着百姓的不安,孔雀则走向法台后面,就在他刚刚起步时,突然耳畔传来女人的叹息声,那声音说不出的诡异,——“唉,魔鬼回来了,诅咒终于来了!”
孔雀一惊向身畔人群望去,只见前排人影攒动却都是男人,这些人纷纷摘下高沿尖帽向孔雀行礼,孔雀见没有找到什么可疑人物,忙微笑点点头,脚步不停走到法台后面。
早有侍卫准备好,孔雀接过火箭拉满月弓对准火台,“嗖”地,火箭直直刺入到油脂块上,火苗“呼”地重新燃起。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晚到的人或离得远的人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一幕,而孔雀与桑堪对视一眼,对方还给他一个深沉的眼神。
孔雀的心沉甸甸的,梦中古丽儿说的,还有那个女人说的话,都让他隐隐不安……
五日后,大集结束了。收益如何,只要看主管财政的皇叔艾尼脸上的笑脸就知道了。孔雀心情也很愉快,他一直盼望的好友汉人索勒到了。
两人相见先是一个大大的拥抱,孔雀又抱住了索勒的座骑,一边道:“我的曼陀罗怎么样?”
索勒也摸着马儿的头,赞道:“棒极了,长安城有人要出千金买它……”
孔雀一瞪眼截道:“你敢卖我的马?”
“我哪舍得啊!”索勒伸出长臂搭在孔雀的肩上,满意地看着自己比对方高出半个头了,继续道:“给多少我都不卖!”
孔雀撇撇嘴角,哼道“这还差不多!”他嫌弃地上下扫了扫索勒,皱着眉头:“你长个子了?”
索勒同一般少年一样,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颇为自豪地道:“哪里都长了!”
孔雀挑了挑眉,身高体型一直是他的心病,西域的男人都是魁梧身材,又高又大,而自己呢?别说是西域人了,连索勒这个标准的汉人都比不过了。
两个人上了马向城内走去,索勒无聊一边甩着马鞭,一边不闲着,四处张望。
孔雀无奈地道:“别看了,我们今天不走主街。”
眼看马儿自人来人往的主街绕过,索勒只能仰着脖往里面看看,冷不防就听一阵风声袭来,还没等他有所反应,“啪”地一声,马鞭响起,索勒的马儿被惊得扬起四蹄就跑,空旷的道上回响着索勒“愤怒”的诅咒——
“孔雀,你偷袭我,我咒你五年内成不了亲!!!”。
孔雀哭笑不得,一边催马追他一边笑道:“不劳索少郎惦记,此等事由我父汗做主。”
马跑起来的效率果然快,不一会儿便到了楼兰大汗宫,孔雀的王子宫就在王宫的右侧,下了马,孔雀还没有忘记“诅咒”之仇,揶揄着索勒。
“原本和你定下“鸳盟”的雪莲已经从良了,听说跟了一个贩马的商人走了!那个卖酒的阿布拉今天就没有出来,我估计是感觉你今天会来,人家怕你再去喝醉了躺在身边占便宜!那个卖首饰香粉的乌孙姑娘打算要告你呢,说你上次给她的香粉以次充好,我送给她五百文才了事,不过她说见你一次打你一次,酒垆家的桃子姑娘倒是一心念着你,如果你不介意她那满口的黄牙,……”
索勒一下想起那个跟半疯似的桃子姑娘,痛苦地望着他,悲声道:“好啦好啦小气鬼,我再也不咒你成不了亲了,你今晚就渡春宵,行了吧?”
孔雀一笑,虽未说话目光却流露出了小得意。身为好友孔雀又怎会不知道他的弱点?叫他在大庭广众下胡说八道,自己好歹是楼兰国的王子,开玩笑一点也不知道轻重……不对,什么叫今晚就……?
反应过味儿来的孔雀眼眸一转又瞪向索勒,索勒不等他再说话,上前又搂住他低声道:“猜我给你带回来什么?”
孔雀晶晶亮的眸子看着他,索勒嘿嘿一笑,眼睛冒着坏水。“你啥都不会怎么行?我给你带了大汉“春宫图”!”
孔雀一怔,马上反应过来一拳就打过去,索勒早有准备,灵巧地转身避开跃到马的另一面,自囊中取出几个锦袋子,自马背上直接递给孔雀。
孔雀自然知道是什么,小心地接过,心花怒放,一边打开袋子看一边道:“看在种子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了!”
索勒头放在马背上,傻笑道:“半年后等我回来,应该就可以吃上了。”
“你又要走?”孔雀一听系紧了袋子招呼来自己的侍卫让他放到书房,一边问道:“刚从长安回来,你又要去哪?”
索勒见四周没什么人,只有拿种子的侍卫远离的背影,低声道:“我要去瀚海①。”
①瀚海:今贝加尔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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