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森的宣德殿，因为几位大臣的到来显得朝气蓬勃，众人谈论的声音回荡在殿内。
时而有武将请命要上阵杀敌，时而有文官提出新的谏言。
李二稳坐上首，听着自己的肱股之臣提出的一个个对策。
江言安静的待在一旁，众人像是忘了他的存在，江言乐的自在，只希望李二能快点让自己离开，他实在是有点顶不住了。
差不多过了一个多时辰。
一位太监走进来，禀道：
“陛下，该用膳了。”
李二对众人商量出来的对策很是满意，心情大好。
“让人在此处准备午膳，朕要与诸位爱卿共宴。”
几位大臣谢恩。
江言听了，心中一喜，觉得开溜的机会来了。
“陛下，您与几位大臣用膳，小子就不打扰了，小子这就告退。”
李二板着脸说道：
“嗯？朕说让你退下了吗？你也留下，与我们一起共宴。”
江言有些不乐意了，苦着脸说道：
“陛下，小子只是一介平民，何德何能与陛下和诸位大人物一起共进午餐？不合适，不合适。”
李二说道：
“这有何顾忌的？你献退敌之策，朕理应当赏。来人，赐座？”
说着也不给江言拒绝的机会，直接吩咐人安排座位。
宫中的侍应很快又在末尾安排了一处座位。
李二见座位已经安排好了，但江言依旧站着不动。
面色不悦道：
“为何不入座？”
江言有些委屈。道：
“陛下，站久了，腿麻！迈不开腿！”
江言像个受伤的小媳妇，别提多委屈了。
众人见江言此状，都笑出了声，李二也是感到一阵无语。
程咬金边说话边向江言走来。
“你小子身子骨也太弱了吧？”
走到江言身边，二话不说，用着蒲扇大的巴掌拍向江言的后背。
江言只觉得后背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像是被巨大的铁锤重击过。身体站立不稳，失去平衡，直接在大殿内摔个狗吃屎。
场面实在是不忍直视。大殿内顿时响彻着众人的嘲笑声。
程咬金直接将江言夹在腋下，向末尾的座位走去，边走边对李二说道：
“陛下，这小子也太弱鸡了，不如将他扔到老程的军营里操练一段时日？”
江言心里诽谤。
玛德，你也不看看你是干嘛的？这一巴掌下去，老子的肋骨都不知道断没断？
可是嘴里却哀求道：
“程伯伯，你放下小子下来，这样实在难看。”
但程咬金并不理他。
李二没有回答程咬金的要求，而是眼神很鄙视的看着被程咬金夹在腋下的江言。
“朕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领军上阵杀敌了。”
江言有些不服气，道：
“陛下，小子哪能跟你比？小子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房玄龄听后，抚须而道：
“江小子，我大唐的文人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
江言一看说话的是房玄龄，这是个上马能杀敌，下马能安邦之人，一时不知道如何反驳。
得，你们都牛逼行了吧？
程咬金直接将江言扔到蒲团上。
还别说站久了以后，突然能坐下，还真是舒服。
江言直接盘腿而坐，坐姿很随意，而周围的大臣都是工工整整的跪坐着，李二见状，也没说他。
而这一切，都被有心的文武大臣看在眼里。
众人都已落座。
太监端着装满菜的瓷盘，鱼贯而入。
江言看到盘中的菜品，神色一愣。
这不是我店中的菜吗？
这时，台上的李二对众人说道：
“来，都尝尝朕宫中新出的御膳如何？”
几位大臣抚须而笑，也不搭话，但心里明亮的很。
只从上次在宫中吃过这些新鲜的菜品，都知道出之食为先。
从那以后食为先的菜品开始被大唐上层所接受，食为先也开始经常招待一些达官贵人。
江言心里直呼。
真是不要脸。
心里也是一顿鄙视。
美酒佳肴很快摆满众人的餐桌。
正当江言迫不及待的准备开动的时候。
只听，上首的李二发出一声叹息。
几位大臣都不约而同的放下手中的筷子，看向李二。
李二道：
“唉！每当朕看到这些美味的时候，都会想到我大唐还有多少百姓在饿着肚子，朕就不禁心生愧疚。”
说着，李二还真面露愧色。
几位大臣也是面色忧愁。
江言在底下一脸懵逼的看着众人。
这是闹啥哩？还能不能好好吃饭了？
江言见大家都是如此，悻悻的放下手中的一块瘦肉，舔了舔嘴唇。
长孙无忌规劝道：
“陛下不必忧虑，事情总会解决的，日子也会越过越好的。”
李二并没有因为长孙无忌的劝说，而心里好受些，反而像是想到什么，面色不善。
“最可恶的就是那些世家，我大唐百姓嗷嗷待哺，而他们把持着大批粮食，却见死不救。”
说这话的时候，李二几乎是咬牙切齿。
江言听到这些，大概已经知道李二是为了什么大发雷霆了。
坐在江言身边的程咬金凑过来小声问道：
“小子，可有为陛下分忧之法？”
江言说道：
“我…”
可还没等江言说完，上头的李二看到程咬金和江言凑在一起。
“江小子，知节，你二人在嘀咕什么呢？”
程咬金听到陛下叫自己，提溜着眼珠子，也不知在想什么。
站起身来禀报道：
“陛下，江小子告诉俺，他有解决之法。”
伴随着程咬金的话，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江言。
江言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相信的看着旁边站着的程咬金。
我说了吗？
我说啥了？
为什么我自己不知道？
你个老货，你坑我？
程咬金看着江言，挑了挑眉毛。
好像在说：
机会俺给你了，该你表演了。
江言不知道为何程咬金要和李二说这种话，又如何笃定自己有解决之法的。
可看着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期盼，也不好说自己啥都没说，只能硬着头皮起身。
“陛下，小子刚刚也听明白了一些，陛下与诸位是为了粮食而发愁，而粮食又被世家大族所把控。”
李二问道：
“的确如此，你有何办法快快说来。”
江言眼睛扫了一圈周围的人，然后对李二说道：
“陛下，其实您与诸位大臣对世家的认知都有一个误区，就是将他们当成一个整体来看待。”
长孙无忌问道：
“此话怎讲？”
江言拿起自己刚刚用膳的筷子，对众人说道：
“就好比这双筷子，如果小子想同时掰断一双筷子很难，但如果一根一根去掰，却很简单。”
程咬金不合时宜的说道：
“那是你小子太弱了。”
江言难得搭理他。
长孙无忌问道：
“你的意思是逐个击破？”
杜如晦听后，摇了摇头，道：
“世家延续几百年，世代联姻，关系错综复杂，他们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这法子不行。”
众人听后，也是失望。毕竟还是太年轻了啊。
江言见众人反应，笑了笑，道：
“杜相公说的没错，他们传承百年，关系错综复杂。
可从古至今，这片土地上都是男尊女卑的社会，光靠女人来维系关系，这种关系他真的牢不可破吗？”
众人没有回答，都在想着江言说的，联姻不就是靠女人来维系关系嘛。
“小子以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只有两种东西才能维持，一是利益，二是情感。
陇西李氏和赵郡李氏与陛下出之同宗，而这两家在五姓世家当中，其政治影响力最弱的，陛下完全可以拉拢他们。这里面既有利益又有情感。”
“今年河北出现灾情，百姓流离失所，与其说是天灾不如说是人祸，清河崔氏，博陵崔氏还有范阳卢氏这些河北世家，把控着粮食，才是造成百姓流亡的罪魁祸首。”
说到这里，江言也是义愤填膺，而李二早已怒不可遏，双手紧握着拳头。
“荥阳郑氏地处河南，陛下不要不忘了，河南可不缺粮食，陛下只要拉拢郑氏，许以重利，粮食之危即可解除。”
房玄龄问道：
“若是无法拉拢郑氏呢？”
江言笑着说道：
“那只能说明陛下给的好处，还没有让他们动心。”
上首的李二问道：
“你的意思拉拢李氏和郑氏去对付崔氏和卢氏？”
江言说道：
“不，是李氏，郑氏还有王氏，但王氏，小子以为请太上皇去说服比较稳妥。
集合四家人力打击三家，应该不是难事。”
李二皱着眉头，在心中权衡利弊，想着这个方法的可行性。
“你专挑地处河北的世家，是有其他原因吧？”
江言看着李二询问的的眼神，说道：
“的确如此，河北乃是前太子李建成之党羽遗留之地，那里早已糜烂。
虽然魏公已经去平定，但那里的民心并不向着陛下，只要有心人挑拨，必会燃起战火。
而世家不仅把控粮食，更重要的是，在普通百姓眼里只有世家，没有皇上，毕竟皇上离他们太远了。
比起其他地方，小子以为，河北才是当务之急需要解决的。”
李二听到江言说道，百姓眼里只有世家没有皇帝，整个人像是一只处在暴怒边缘的野兽。
房玄龄说道：
“你所说的办法不管是否可行，可即使除掉三家，无形之中也是壮大了其他四家。到时候再用这种办法恐怕就很难了。”
江言说道：
“房相说的没错，这种方法治标不治本，只为解决当前的粮食之危。”
房玄龄问道：
“那该如何治本？”
江言看向李二，李二示意他接着说。
“想要从根本上除掉世家，得明白世家的由来和他们所自持的倚仗。”
“想必诸位都知道世家是如何发展起来的，这得益于九品中正制，只问官员出身，而不问能力。
从魏晋，五胡乱华，隋末战乱，不管中原大地如何生灵涂炭，世家都在不断的壮大。
就当今朝堂，除了和陛下一起打天下的文臣武将，其余的朝臣都出自世家。
小子敢断言，若是今天陛下将屠刀举向世家，朝廷将出现无官员可用的尴尬局面。”
李二眉头越皱越深，他对世家一忍再忍，就是怕朝堂动乱，而影响整个国家。
“但是，这个问题，前朝已经给出了一个解决办法。”
李二急忙问道：
“是何办法？”
江言道：
“隋朝的科举制度。”
李二还以为是什么办法呢？有些失落。
“朕一直都很重视科举，立足选拔人才。”
江言摇了摇头，道：
“不，还不够重视，陛下的科举选来选去其实还是一些世家子弟。”
李二问道：
“那该如何？”
江言说道：
“要让那些出身贫寒的寒门子弟知道，科举是公平的，它不问出身只问能力。
而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将科举做到公平公正。”
长孙无忌问道：
“如何才能做到公平公正？”
江言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
“第一，采用暗考，凡是考完的试卷，全部统一抄录，为了是让考官看不出字迹，并且将抄录的试卷进行糊名，再交给阅卷官员。”
这其实是明清时期才有的糊名抄录之法，为的是保持公正。
几位大臣都新奇这种新的方式，交头接耳的议论着。
“第二，采用多名阅卷考官，凡是通过的试卷必须多人同时阅卷，而只有半数通过，才能通过。另外还需要一位主持大局的主考官。
小子以为魏大夫可担此任，常听人说魏大夫刚直不阿，敢言直谏，担此任最合适不过了。”
众人听后都一脸狐疑的看向江言，怀疑这小子是不是在报复？
但江言并不知道魏征说过他坏话，他只是单纯的想到他。
江言接着说道：
“陛下，这第三条才是重中之重。”
李二问道：
“是什么？”
江言看向众人，然后很严肃的说道：
“陛下需要下旨，凡扰乱科举者，徇私舞弊者，立斩不赦！”
大殿内，议论的众人鸦雀无声，怔怔的看着江言。
殿内像是还回荡着江言的声音。
李二有些动容。
“陛下，只要让寒门之子相信，科举是公平的，是他们唯一的晋升渠道，小子相信不出十年，大唐朝廷将不再被世家把控。”
其实江言还有一点并没有说，那就是教育。
世家把控的不仅仅是晋升官员的渠道，更重要的是把控了民众的思想，而思想的改变只能通过教育。
可如今的大唐底层百姓连肚子都吃不饱，又如何让自家的孩子去读书？
而朝廷又处在艰难的时刻，更不可能兴办官学，免费提供给百姓就读。
江言没有说这些，因为说了也是白说。
而向李二提到科举，虽说现在帮不到底层百姓，但对于那些有些钱财的家庭，和打击世家都是有很大的好处的。
李二和几个大臣谈论着科举的事宜和可行性。
没有让江言继续说下去。
他也知道如今的大唐不可能完全解决世家，但江言提出的拉拢一批，再去打击一批，却有很大的操作空间。
江言回到座位上，终于可以吃饭了。
程咬金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怎么样小子，老夫对你不错吧？这么露脸的事都让给你小子，怎么感谢老夫？”
江言有些无语，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但江言又不敢得罪。
“小子多谢程伯伯了，小子那里还有些好酒，晚些时候托人送去，孝敬程伯伯。”
程咬金非常满意，道：
“不错，你小子上道，老夫也不要多，送个几坛子就行。”
江言听了直翻白眼，只想着快点吃完，赶快跑路。
后面的就没有江言什么事了，他边吃饭边和程咬金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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