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王肃已经看不到这些,此时他正搀扶着胡真在二百余名金兵的押解下,向金军大营西北方行去。
这些金军骑兵分成左右两队,将他们夹在中间,但却没有返回军营,而是绕过军营向更后方走去。
一路上越走越荒凉,除了金军骑兵偶尔的喝骂声,就只 剩下呼啸而过的风声。王肃走在其中,心中越加不安,脑海中杀俘的画面不断浮现,根本没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喜悦。
自有战争起,除了胜利者享受鲜花美酒、战败者品尝失败苦涩外,战俘的命运总让人捉摸不透,等待他们的不是鲜花,不是荣耀,而是无休止的肉体折磨和精神屈辱,甚至是比阵亡更为悲惨的死亡,可以说战俘的种种境遇是人类战争史上最悲惨的一面,自从有战争以来,战俘的血泪历史就没有结束过。光他知道那些比较出名的就有长平之战中白起坑杀赵国降卒40万,巨鹿之战中项羽坑杀秦军降卒20万,官渡之战中曹操坑杀袁军降卒9万等等,其他小规模的杀俘更是不知有多少。
他心中惴惴不安,忍不住低声问道:“胡大哥,他们不会杀了咱们吧?”说罢还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胡真听了,毫不在意的说道:“兄弟,这杀俘都是有讲究的,不是因为数量太多,怕弹压不住;就是军粮不够吃,只能杀了了事。”
说完他指了指一长串的队伍继续说道:“你看看咱们也就这两千来人,金军可有好几万呢,就是从他们牙缝里抠出点东西来都够咱们吃了。再说了四周空旷,一点遮蔽物都没有,就算你能躲得过弓箭,难道你还能跑的过快马吗?安心点,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就在他俩人说话的当口,前方五十米处突然一阵骚乱,只见百十个汉子大喊一声,哄得一下向两边四散而逃。突然的变故使得整个队伍都混乱起来,一些害怕被屠杀的人开始跃跃欲试,想要跟着一起逃跑。
“胡大哥,咱们也跑吧。”王肃见有人逃跑,心想瞅着这混乱的当口跟着跑,万一能跑出去,不想却被胡真一把拽住。
“跑什么跑,不要命了,快蹲下!”胡真一把将王肃摁倒,两眼紧紧盯着来回纵马奔驰的金军骑兵。
“蹲下、蹲下。”押解的金兵瞬间分出五十余人,抽出战刀怪叫着追了上去。剩余的则一边挥舞马刀,一边喝令众人蹲下。
有些宋军战俘大声鼓噪,想要引发混乱却被当场砍杀。
蹲在地上眼睛乱转的王肃发现,逃跑和大声鼓噪的都是些穿红色宋军战袍的宋军,倒是那些身穿深色冬衣的老百姓,一个个老老实实蹲在地上,眼睛一动不动的瞅着脚前的几寸土地,半点声音都没有,生怕金军骑兵注意到他们。
王肃不再来回转头乱看,万一因为这个原因被金兵砍了脑袋,那也太不值当了,只是不知道刚才逃出去几个。
正当王肃胡思乱想的时候,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其间还夹杂着阵阵惨叫声。有那么几个骑兵,临近队伍却毫不减速,直到在离队伍十步左右的距离上才猛的一拉缰绳,呼哨着从旁边切过,手中更是扔出一团团黑影。
听到马蹄声,王肃把头埋的更低,尽量盯着自己的脚尖。却不想一颗披头散发的人头正滚到他两脚之间,混合着污血和泥土的脸庞正对着王肃,不禁吓得他大叫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果然是没卵子的宋狗,一个人头就吓成这样。”扔人头的骑兵一句话,引得四周金军骑兵轰然大笑。
“听好了,咱们不屑宰杀你们,只要听话就能活。”说罢又一指身后几个被抓回来宋人说道:“再有逃跑的,就是他们这个下场。”
只见这个明显是小头目的骑兵一扬手,几个骑兵猛地奔出,他们的战马后都绑了一个抓回来的宋人。随着战马越来越快,一开始还能奔跑的宋人终于被拽倒在地,身体在冻的坚硬的土地上不断起伏,惨叫声更是不绝于耳。
这几个骑兵围着队伍忽快忽慢的来回奔驰,让那几个宋人一时半刻也死不了,这个方法很明显起到了震慑的作用,二千余人的队伍鸦雀无声,唯一能听到的就是越来越虚弱的惨叫声。
“哈哈...出发。”在押解金兵的催动下,如长蛇般的队伍继续缓缓蠕动,
压抑的氛围下行了半个时辰,众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打眼望去,一座占地过五十亩的巨大营地映入眼帘,整个营地呈环形,外围挖掘了一圈壕沟,宽一丈,深一丈半。挖掘壕沟的土则在壕沟后面夯实为墙,墙上再以圆木相连,形成一圈垒墙,期间存有垛口,以备防御射箭之用。
壕沟内遍设尖头木桩,壕沟外一侧则安置鹿角、拒马等障碍。营墙后更是每隔百米设置了一座塔楼,眼见着千余人靠近,一座塔楼例行公事般吹响了示警用的号角声,紧接着一阵阵的号角声响彻天地。
骑兵队连忙摇晃起手中大旗,大旗以白色为底,其上绣了一只展翅腾飞的金鹰,大旗迎风飘扬,旗上金鹰直欲跃然而起,翱翔天际。
这旗上的金鹰就是海东青,这旗也是金军的军旗。
营地内见了旗帜,放下吊桥,其内冲出十余骑,直奔他们而来。
验证无误后,一骑摘下腰间号角,一长三短,向营地示意没有问题。
营门大开,千余人依次而入。
入了营门,一眼望去,是一段长长的甬道,用原木围成,直走百余步到头,甬道分向左右。押解的金兵向右行去,他们则在营内金兵押解下向左行去。
眼前更像是一处庞大的工地,堆积如山般的木料,整齐的码放在一侧,身穿深色冬衣的宋人在其中忙忙碌碌。
有那么百十个宋人赤裸上身,丝毫不惧冬日的寒风,不断的将一截截木料放在墩子上,然后挥动斧头,劈成一块块易燃的柴火。
而在他们百步外则停放了百余辆双轮马车,数百名宋人在金兵的指挥下,陆续将劈好的柴火装上马车。马车装满一辆则驶出一辆,虽是寒冬腊月,但干活的热情在皮鞭的驱使下丝毫不减。
还有数百人专门挑拣大腿粗细的原木,两人合力将其锯成2米多高的木桩,一头削尖后放到火上烘烤,直烤到黝黑之色才取下,放到一旁垒好。
营地内吆喝声此起彼伏,人们心中的恐惧消减了不少,虽然还不敢大声喧哗,但小声嘀咕还是不可避免,王肃饶有兴致的望着眼前这一切,啧啧称奇。
“兄弟,那是取暖用的柴火,那是扎营用的营木,咱们进营时那一圈营墙就是用它们扎起来的”胡真看出王肃眼中的疑惑,轻声解释道。
再往前走,一阵阵叮叮当当的声音从数百个大帐篷中传了过来,这些帐篷的顶上聚拢了一团团白气,源头就是那些帐篷大敞的门户。
帐篷的两片垂帘高高挂起,里面几个打铁壮汉赤裸着上身,将一块烧的发红的铁块放在砧板上,随着第一锤“铛”的一声落下,络绎不绝的叮叮铛铛声就如同下雨般响个不停。
有的汗水顺着额头滴落到发红的铁块上,发出呲呲的响声;有的滴落在地上,被一双大脚踩进泥土里,就像没有出现过一样;有的则滴落在这些打铁汉的脚镣上,瞬间分成四瓣。
十几个穿着便服的金兵在帐篷中钻进钻出,不时检查修补打造好的战刀、长矛之类的兵器。不用胡真说,王肃就明白这是金兵修补和打造兵器的地方。
依次往前,制作弓矢的、打造工程器械的,都用一排排的栅栏隔开。虽然他们干的活不一样,但相同的是这些宋人全部都戴着脚镣,在金兵的驱使下不停的劳作干活。
叮当的打铁声,沙沙的锯木声和号子的呼喝声,不可避免的还有金兵的喝骂声以及偶尔响起的皮鞭抽打声,这些声音连成一片,就像是春节前的菜市场般,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在王肃的认知里,古代战争就是比拼人数的电子游戏,两方的较量就是各自摆开阵势大战一场,胜者进击,败者溃退,谁的人数多,谁就能获得胜利。
直到现在才感觉到古代的战争是残酷而复杂的。庞大的军队虽然能带给对手一股无法抵抗的压迫感,但同时也会给后勤和指挥带来巨大的压力,就像这支南下的金兵,虽说只有六万人,却也同样需要这样一支庞大的后勤队伍来维持它的日常运转。
自南下以来,宋人据守城池,金军攻城能力有限,至今还未拔除任何一座大城。这些躲在城中的宋军待金军离开后就四处出击,袭击金军运输小队,使得金军没有稳固的后方,所以只能在大军后方二十里处构筑后勤大营。
整个后勤大营驻守了3000军队,还有掳掠来的几千工匠以及上万人的苦力。
每次战后破损的兵器、铠甲,一些砍缺了口的战刀,射弯的箭矢,掉了甲叶的铠甲,都是能回收尽量回收,无法修补的就会在这处营地内及时打造。除了修补的功能,这里还存放了整个东征金军的后勤补给,备用的武器装备、弓弩箭矢、粮草、药品和财物等等俱在其中。
边走边看,不知不觉间已在金兵押解下走到一处校场内。
校场约莫有足球场大小,二千多人在金兵的驱赶下,面对着校场北面的一座高台,排成了松散的方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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