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等太久,四个披甲金兵护卫着一个军官走上高台,他的盔甲相比于其他金兵更加精美一些,同时头上还戴了一顶北方游牧民族特有的瓦楞帽,形似兜鍪,但其前檐是突出的椭圆形,两侧还有垂下来的皮质护耳,可以防止耳朵被冻伤。
只见他用战刀杵了杵地,发出砰砰的响声,随侍在身后的亲兵立马会意,连忙喝令台下的宋人安静。直到再无声息后,金军军官才用那有些沙哑的声音缓缓说道:“你们这些宋人听好了,从今天起,你们就是大金国的奴隶了。”
“你们要在这座营地内辛勤劳作,为大金贡献出你们的每一分力气,每一滴汗水。只要你们努力工作,那么在战后我们会仁慈的给予你们自由之身。”这个金人军官知道台下大部分都是宋人,自己的契丹语他们根本听不懂,所以安排了一个翻译,自己说一句,翻译就会用汉语大声的喊出来,确保每个人都能听见。
“木匠、石匠、铁匠、铜匠,只要会做这些匠活的全部出列,你们会得到比苦力更好的待遇,充足的食物、温暖的床铺,以及比苦力轻松的多的活计。”
翻译连声大喊了三遍,台下的方阵中慢慢走出100多人,他们在一队金兵的押送下将前往兵器工场、攻城器械工场等,要通过实际操练来查验是否有假冒者。
挑选工匠的规矩在完颜阿骨打起兵抗辽时期便制定,慢慢的沿袭下来。因为完颜阿骨打发现辽国的城池比他们女真人的小村镇高大不少,靠着战马和勇士可以击溃在野外的任何辽军,但辽军一旦躲进城里,他们就毫无办法。
最终还是在辽东汉人的帮助下,制作了攻城器械,拔除了一座座坚城。在这一过程中,完颜阿骨打认识到汉人的重要性,女真人不会制造这些攻城器械,只有心灵手巧的汉人工匠才会,所以每攻克一地,都会将工匠这些特殊人才分离出来,留作己用。
剩下的这些人就只是靠卖力气才能活下去的苦奴了,金人军官对这些人可不想多费口舌,挥了挥手,翻译点头会意,大声宣读营地内需要遵守的纪律。
“从此刻起,意图反抗者斩首!”
“从此刻起,靠近营墙者斩首!”
“从此刻起,打架斗殴、起哄闹事者斩首!”
“从此刻起,偷奸耍滑、消极怠工者斩首!”
在宣读纪律的同时,自有金兵上前将这千余人分成十余个百人队,以方便管理。
“胡大哥,那个金人大官说的是什么话?怎么听不懂?”王肃有些疑惑的问道。
“他说的是契丹语,你听不懂吗?”胡真狐疑的看着他,一般燕云十六州的汉人长期生活在契丹人的统治下,就算不会说契丹语,但是听懂是没有问题的。
“我家离宋境更近一些,人们常说的都是汉语,委实没有听过这契丹语啊!”王肃连忙解释道。
“哦...”胡真自幼生活在蓟州,也就是现在的天津附近。那地方离着宋境远的很,也根本不清楚情况,可能一个地方一个情况吧,胡真暗自想着,打消了心中的疑虑。
王肃瞧见胡真神色缓和,继续问道:“金人不是应该说女真话吗?为什么说的是契丹语?”
胡真生活的蓟州地区也生活了些熟女真,比较清楚女真人的情况。
他左右瞅了瞅,发现没有金兵注意他们。再者他们的位置处在队伍后面,离分配他们还有些时间,也就与王肃细细说了起来:“你看这四周的金兵,那都是契丹人,哪有那么多女真人啊,北边女真人的深山老林子,到了冬天冷的滴水成冰,根本长不了粮食,能养活多少人。”
他揉了揉冻得有些发红的鼻子,好似再次感受到那股深山里的寒冷,继续说道:“以前听村里的熟女真说过,那老林子里能养活二十万户就顶天了,再多的话,就只能进山里吃草了。你自己算,就算成年男子都当兵,也就只有十万人,可是现在占了那么大的一片地方。”说罢还用双手在胸前环了个大圆,虽然他也不知道现在金国的疆域有多大,但他觉得胸前这个大圆已经能表示最大了。
“所以,就得多用些外族人,比方说押送咱们的辽东汉人和这儿的契丹人,他们的数量比女真人要多的多。”说话间,已经有金兵朝这边走了过来,排在他们前边的人都已经分配完毕,该轮到他们了。
那金兵手持一根短木棒,每数过十个人就一隔断,这就是一个十人队,方便管理。等轮到王肃的时候,正好数到第十个人的时候卡在了胡真身上,把王肃卡到了下一个十人队。
“去去去、你是下一个十人队的”说着话,那木棒已经对着王肃杵了过来。
他一个现代来的人,若是没有胡真这个有救命之恩的老油条指点,只怕一时三刻就得死在这倒霉的战场上,所以他不能被单独分出去。就刚才押运的路上,要不是胡真提醒,自己可能就因为逃跑而被斩首了,所以在这陌生的环境里要想活的久一点,还是要紧靠这些熟悉情况的老兵油子。
只见他向着那金兵小跨一步,用身体遮住身后人的视线,嘴里一边说着‘哥哥胳膊受伤,两人散开不方便照顾,求大人给个方便’的客气话,手里捏着的金镯子就已经塞到了金兵的手里。
那金兵本来瞅见他跨前一步,以为他要反抗,脸色微怒,手中木棒就要扬起,好在那金手镯塞的快,才没有真正扬起来。
金兵低头瞄了瞄,见是一个金手镯,心下欣喜,脸色也瞬间转怒为喜。
他们这些后勤兵虽说安全有保障,不用上战场厮杀,但有利也有弊,一来上不了战场捞不到军功,混来混去还是个大头兵;二来他们不属于管理粮草后勤的士兵,没有借着打粮顺道劫掠的机会。每天只能对着这些烂木头和烂铁头,一点油水都没有。
金兵用手捏了捏,感觉不出真假,周围人多也不好细细查验。但转而一想他们就在老子手下,若是假的,有好几种方法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谅他也不敢。
随即,有些笑眯眯的说道:“嗯,照顾伤患,实属应当,来来来。”说着就把王肃拉到前面那队,又把胡真身前一人拨拉到后面。
胡真在王肃身前,没有看到王肃递金镯子这一幕,还以为是王肃的嘴皮子好使,瞅着金兵往后走了,才低声说道:“没想到你还有这两下子。”
他也需要王肃照顾,胳膊受伤,周遭遍是宋人,有王肃这个同族也好过些。
王肃只是笑笑没有说话,他一个现代过来的人,相对于金镯子这类身外之物,还是觉得跟在胡真身边更安全些,毕竟金镯子不可能保他一命,但胡真这样老兵油子的一句忠告,就能让自己不走错路。
为了对这些俘虏进行更加有效的管理,金军将俘虏分成一个个百人队,百夫长由金兵担任,而十夫长从这些俘虏中抽选。
因为契丹人对于共同生活了百余年的北方汉人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所以很多十夫长都是由俘虏中的燕云汉人充任。特别是对于王肃这样能献上好东西的汉儿,更是会特别优待。
金兵有意让王肃充任十夫长,但王肃深知自己几斤几两,哪有手段能管住这十人。转而推荐胡真担任,起码胡真有了十夫长这个名头,不仅不用过度劳作,对于他胳膊的伤有好处,还能庇护自己,一举两得。
所有人分配完都已经日头西落,草草吃了些分下来的杂面饼,人们就按照各自的队属准备休息,毕竟今天上午填壕耗费了大量的体力,人们都很疲惫。
金兵可以在遮风挡雨的帐篷里休息,他们这些干活的苦奴只能裹紧身上的衣服,抱紧肩膀,缩卷着身体,围着一座小火堆苦捱。
夜已经深了,但是王肃怎么也睡不着。
营地修建在毫无遮蔽的平地上,越是到了晚上,寒风吹的越发厉害,就连面前的篝火都吹的来回闪动,虽然火苗已经很小,但还是顽强的散发着热量,温暖着围拢着火堆的这十个人。
王肃裹了一件宋人的黑色冬衣,但还是吹得他的脊背像结了冰一样凉。他缩卷着身体转了半个圈,把脊背冲向篝火,没等脊背感受到丝毫暖意,前面的衣服又像铁一样咯在了胸口上。
他被冻得实在难受,只能再次把脸转向火堆。就在转过脸的刹那,发现就在他一旁的胡真也转动了下身子。
“胡大哥,你也睡不着啊?”王肃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睡吧!明天就要起身干活了!”好一会儿,胡真才以极低的声音回应他。
“太冷了,睡不着,你不冷吗?”
“还行吧,这儿比起塞外来暖和多了,塞外才是真冷啊,风他娘的就像刀子一样。”胡真眯着眼睛,似乎在回忆一般继续说道:“应该是前年吧,俺们还是辽军,那时还替天祚皇帝卖命。那时候还没穿上宋军的红袍子,为了守备上京府,防备金军突袭,俺们被迫驻扎在荒郊野外,恰巧后勤营那帮家伙没有跟上来,就只能睡在冰天雪地里,那时候真冷啊!一个百人队一晚上下来不知道冻掉了多少耳朵,天还没亮,金人就杀过来了,我们很多人的刀都冻住了,拔不出来,弓弦也拉不开,让金兵一冲就溃了。”
“胡大哥,那金人冻了一晚就没事?”王肃疑问道。
“谁知道呢,可能他们一直都生活在更北边的深山老林里,听说那儿夜里尿一泡都能冻成棍,许是在那地方活的久了,也就不怕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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