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一日前。
“娘,我是衡儿,您快醒醒……”方越衡跪坐在床前,握着老夫人的手,“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和您说……”
老夫人依旧昏迷不醒,府中上上下下急得冒烟,夜尘完全不着急,偶尔化出真身坐落在窗口处,看着方府急急忙忙的样子,心中觉得甚是可笑,也甚是舒坦。
他施的法术自然不会让老夫人醒来,他就想看着方越衡一家失魂落魄的样子,这样他才能高兴。
方老爷与老夫人乃是结发夫妻,此刻更是守在老夫人身边,片刻不离。
今晚他终于忍不住,看着自己夫人脸色一日比一日苍白,就连呼吸也逐渐减弱,他实在是不能再等了。
急忙找人传来夜尘道长,想问出府里的妖气到底来源何方,夜尘看着方老爷慌乱的脸色,只是摇摇头,轻笑道:“方老爷,我实话实说,您可别告诉方少爷。”
“衡儿?”方老爷不解,只是皱着眉头听夜尘说下去。
“我给夫人诊断的时候,总感觉这府中多了一抹妖气,但是在这之前我却从未感觉到过。”夜尘高深莫测比划了一下手指,“这方府最近可来过‘贵客’?”
“夜尘道长的意思是……是这府里来的客人?”方老爷大吃一惊,连脸色都变得青紫,他怎么敢相信他请来的宾客其中会有妖孽,“可是现在正逢过年,府里的客人那么多……”
“的确是来的客人,但是是哪位需要好好查一下。”夜尘抬了抬手,“当然,这几天方府的妖气已经减弱,那位‘贵客’可能已经不在方府,方老爷只需要查一查有哪些客人已经离开,自然就会知晓。”
方老爷目光霎时冷若冰霜,脑子蓦地白光乍现,这几日他请来的客人都被安排在偏房休息,年还没过完,客人也不会走,只是……
方老爷声音一沉,对着旁边的小厮道:“你去把少爷给我叫过来。”
夜尘满意地看向事情的发展,继而拱手道:“那我就先离开了,方老爷若有其他的事情再唤我来即刻。”
方老爷叹口气,“麻烦你了,夜尘道长,还请你再去看看我的夫人。”
夜尘漆黑的眸子下隐藏着狡黠的光亮,他点点头迈步门外,抬眼靠谱这方府的府景还不错,一池的寒潭周围摆着不会凋零的假花,早晨每棵残树都有侍女打扫,整理得尽量好看。
正巧迎面走来眼窝凹陷的方越衡,他加快脚步走向方老爷的房间,路过夜尘时只是抬头看了一眼,连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就进了房门。
夜尘无所谓的笑笑,他知道方越衡对自己的态度一向差,但是他不需要方越衡的信任,他只要方老爷和他的亲儿子之间的信任破裂就好,至于剩下的那都不是他要管的事情。
想到这,夜尘蓦然化作了一支乌鸦,干瘪着嗓子叫了两声,飞向屋顶静观其变。
屋内气压低沉,方越衡刚进屋子,门就被砰得一声换上,他揉了揉疼痛的眉骨,向里面走去,方老爷坐在桌子前,脸色铁青,将茶杯捏到指尖都泛白。
“爹,您找我有什么事?”方越衡恭顺地站在那里问道。
“衡儿,我问你。”方老爷沉重开口,呼吸都是急促的,“你过年时带回来的那位公子是什么人。”
“您是说清明吗?”方越衡提到顾清明,心里又狠狠地一痛,“他是我官场上的同友。”
“真的吗,他家在哪里,是哪一年入京考试的,在徐州又是什么职位,你都清清楚楚地跟我说明白。”
方越衡心里一惊,显然没想到他爹会问这些问题,他只知道他的清明是徐州人,可是什么官场上的同友都是用来暂时骗过爹娘的,现下怎么会突然被戳破?
“他……他跟我同一年……”
“不准说谎。”方老爷拿出方家顶梁柱的威严,“我要你原原本本把他的来历跟我说清楚!”
“爹!”方越衡感到事情可能已经被他爹看穿,突然跪下认真道,“爹,其实清明是我救得一位公子,他在徐州遇到混乱,逃到了我任职判官的住处,我不忍心看他颠沛流离,这才收留了他……”
“你说他来历不明?”方老爷面目严酷冷峻。
“清明并非来历不明,只是他家里人都去世了,只留他一个人……”
“混账东西!”方老爷打断方越衡的话,气得连茶杯都摔到地上,发出破碎的刺耳声,他颤抖着手指指着方越衡道:“你可知……你可知就是他害了你娘!”
方越衡震惊抬起头,“什么……”
“夜尘道长说家中的客人来了妖孽,起初我还不信,结果一查,果然是你带来的这位好公子!”方老爷气极。
“爹!您在胡说什么,清明他不是妖孽,您不要听那个道士瞎说!”方越衡激动得站起来。
方老爷却又立刻扬言道:“你给我跪下!”
“一个来路不明的人你也敢带进家里来,你这不是害了你娘吗!”
“不是的,爹!”方越衡急忙辩解,口不择言道:“您怎么能听那道士的一面之词,他凭什么说清明是妖,毫无证据的事您也信吗!”
“你……”方老爷听方越衡竟然说出如此大不敬之话,气得捂住胸口,险些也呕出一口血来,“你是当我这个爹不中用了,你来做一家之主是吗!”
“不是,爹……”方越衡急忙拉过他爹的衣袖,“我只是太心急了,我想向您解释清楚,清明他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他三年前被我救了,无家可归我才收留了他,如果他真的是妖孽,我怎么会安然无恙度过三年呢?”
方老爷面色雪白,他说道:“衡儿,你为什么这么帮他说话,难不成……”
“爹,我其实……”方越衡一咬牙,干脆将事情和盘托出,“我其实喜欢清明,他跟着我在徐州呆了三年,一直没跟您和娘说,此次回来过年,我就是想把他介绍给你们……”
“胡闹!方越衡,你给我跪下!”方老爷倒退几步,“你敢把刚刚的话再给我重复一遍吗!”
“爹……”
“你居然敢说自己喜欢了一个男子,你是不是要气死我……”说罢,方老爷竟然像是真的要呕出鲜血一般捂住胸口,重重咳嗽了几声。
“爹,是我不好,我做了错事,但一切都与清明无关,是我强迫他的,您要怪就怪我,不要迁怒到他身上,他只是喜欢我,其他的都不怪他!”方越衡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衡儿,你怎么就被妖物蒙蔽了双眼!”方老爷不准方越衡再说下去,他一拍檀木桌,“你把他给我找来!我要亲自问个清楚!”
方越衡直挺的跪在地上,他心口有如刀割,颤着声音回答方老爷,“爹,清明他……他不在府里。”
“什么!”方老爷听到这话,猛然想起夜尘说的那句“妖孽近日不在府中,所以妖气才淡了”的话,他身形颤抖,指着方越衡道:“你娘病入膏肓,你还敢在这里跟我谈儿女私情,方越衡,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爹,是我的错,请您不要怪罪清明。”方越衡连退几步,跪下重新向方老爷磕头,“为了娘的病我一刻没有休息过,那是我的亲娘,我怎么能看着他受苦,爹,我现在就出去找郎中,把城中所有的郎中都找过来给我娘看病。”
说罢,方越衡竟然真的要起身往门外冲去,方老爷一把将他拉回,“衡儿,你听好,不是我不认,即便是我认了那位顾公子,他也是妖孽!”
“爹……”
方越衡还要说什么时,门外突然传来丫鬟尖锐的叫声,“老爷!老爷!夫人又吐血了!您快去看看啊!”
方越衡心里一惊,连忙掺着方老爷匆忙向门外赶去,屋顶上的夜尘正在梳理羽毛,刚刚听着屋下一片争吵声,他舒心无比,就连天上的云看着也柔和极了。
忽然看到方越衡和他爹赶着去侧房,默默化出人身,挑了挑眉,嘴角抽动了几下,也跟着去了侧房。
外面冷风吹得人头疼欲裂,方越衡一路上走的心惊胆战,他心底只想自己的娘能好起来,还有他能再见到清明。
他记得从小他娘最疼他,只要他把自己和清明的事情好好说给他娘,他相信他娘一定会同意,也不会阻拦他与清明的事情,如果真的与他爹一样,不同意他跟顾清明在一起,那他就带着清明立刻回徐州,一刻也不耽误。
但是此刻,他的清明,到底去了哪里。
远处天光泛泛,周围的寒气侵入体内,方越衡心底有个声音在一直盘旋在里面,你快回来,清明,你不是最怕冷的吗,这么冷的天你一个人能跑去哪里,万一受了风寒,你让我怎么办,我在为你彻夜担心。
我是做错了什么吗,你一声不响的离开,我真的想让你回来。
你不会是他们口中说的妖孽。
你明明是我的清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