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药给老夫人按时服下了吗。”夜尘在房中问道。
“按时服下了。”方老爷连忙道:“可是,道长,为什么我夫人还是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还是没有找出祸源。”夜尘摇摇头,“再等等看吧,如果老夫人今夜还不能转醒,那在下也无能无力。”
“什么,道长,请您务必救救我夫人啊!”
“什么祸源,纯属是乱扯,这府中哪来的妖气。”方越衡开口道:“爹,我们还是找郎中来看,一个不行就找两个,两个不行就找十个,把我娘看好了为止。”
夜尘轻笑一声,踱步到方越衡面前,“方少爷这么笃定,想必也是同道中人?”
“我只是不信这世间有妖魔鬼怪,没有道长那么大本事,还能看出府中有妖气。”
“衡儿!你怎么这么没礼貌。”方老爷脸色不善地拉过方越衡,“夜尘道长多年前就曾治好过你娘的一次病,现在这病跟之前的病一模一样,道长自然知道怎么处理。”
“爹,我知道您是担心娘。”方越衡脸色并不好,“可是治病不找郎中,反而相信一个道士,这算哪门子的事。”
“没事的,方老爷。”夜尘出来打圆场,“方少爷不相信在下也无妨,只看老夫人服下我的药是否能转醒,那时一切就见分晓了。”
方越衡直直盯着夜尘,“简直是胡言乱语,我现在就去找郎中来治我娘。”
夜尘看着方越衡的背影,发出不屑的笑声。
可笑,你娘的病乃是被我的幻术缠身,普通的郎中又怎么可能治好。
方越衡,你也只配和顾清明一样,当我局中的一步棋罢了。
入夜微凉,霜寒露重。
这是等待顾清明的第四晚,方越衡抱着他的那件淡蓝色棉服,在灯下久久摩挲着,那银色的勾线有点起毛,方越衡想着他家清明除了在小零嘴上面跟他闹,其他方面还真的没有怎么要求过他。
他在书房办公时,那人就格外乖的坐在那里帮他研墨。他披星戴月回来时,那人就站在卧房门前,提着灯笼等他。就连他送他的一些小玩意,他都能玩的爱不释手。
“清明……”方越衡按了按疼痛的眉骨,“你到底去哪儿了。”
“少爷!少爷!”老李的声音突然传来,接着门就被狠狠撞开,方越衡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即刻站起身——
“怎么了,是不是清明……”
“是!少爷!”老李欣喜着说:“找到顾公子了!”
“快带我去!”方越衡跟着老李跑出门外,他胸中仿佛在疯长枝蔓,就像顾清明一样,缠住他的身心,他不求别的,只求那人能平安回来,剩余的什么话他都不想问,他要带着清明立刻回徐州。
“少爷,您千万别冲动,顾公子可能有点……”老李跟在他身后,颤颤巍巍地提醒。
“他怎么了。”方越衡只觉耳边有风呼啸。
“顾公子他受了冻寒……”
方越衡听了这话,连呼吸都滞住了,腿仿佛灌了重重铅水一般,沉的抬不起来。
清明,他到底怎么了。
方府的大门打开,方越衡脸色苍白望着门外,在门开的那一瞬,他却连嘴唇都震地颤抖。他的清明,是被四个家丁合力抬着进来的。
那人的嘴唇冻得发紫,手指渗出丝丝血迹,全身上下没有一件暖和衣服,只盖着一件单薄的白色衣袍,头发散乱在他的脸颊上,那双眼睛仿佛失了灵气,半睁着不知道在看向哪里。
方越衡惊得全身都在颤抖,他狂奔过去,用尽全身的力气抱起顾清明,但就连他也因那人周身的寒气打了个寒颤。
“铃铛……我的铃铛……”顾清明张开发紫的唇瓣低低呻吟,眼底饱含清泪,偶尔滑出几滴挂在脸侧,迟迟没有落下。
方越衡握住他冰凉的手,几乎连他也要泣下,他哽咽着看着怀中的人,不知道这人到底受了多少苦,他只能一句一句说道:“清明,别怕,我们回徐州……”
“我要我的铃铛,越衡……你帮我找我的铃铛……”顾清明似乎听不见方越衡的话,就连面前的人都认不清,还在那低低哀求着,颤着染血的手指叫他。
那带着哭腔的每一个字就好像扎在方越衡心上,一下下割出鲜血来,他仿佛陷入了无尽的绝望。方越衡忍住眼底的泪水,用自己的体温给他取暖,脸也贴上他已无血色的脸颊,死死抱住他的身体,用已经发麻的声音道:“好,我给你买,你要多少我都给你买……”
“少爷!”身后忽然传来丫鬟尖锐的声音,“夫人醒了,夫人醒了!”
方越衡抬头,眼底泛着潮湿的雾气,他抱起已经再次昏过去的顾清明,“我马上去。”
说罢,便抱着那人回了卧房。
不让别人动手,他亲自给那人换衣服,擦身子,又将人裹在被子中,一遍遍在他耳边呼唤:“清明,我是越衡……回家了,我们回家了。”
顾清明模模糊糊睁眼,他刚刚觉得眼前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接着出现了大片的殷红,他的灵气早已消失殆尽,但又好像是谁在他的耳边不停的叫他的名字,他费力的看向那人,“越衡……”
“你醒了……”方越衡泪中带着欣喜,他抓起顾清明的手,贴在唇边,“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你娘,她好了吗?”顾清明可能还处于晕眩状态,才问出这样一句话。可是这句话对于方越衡来说,却犹如冰水灌顶。
他……怎么会知道娘病的事情。
“少爷!”门外又传来丫鬟的喊声,如同催命符一般扰得他不得安生,“老爷让你过去。”
“我马上过去。”方越衡捧起顾清明的脸,“清明,你醒了吗。”
“越衡……”顾清明这回才算彻底的清醒,他抬眼看着方越衡,心中的委屈早就决堤。他在那冰天雪地的地方呆了三天三夜,人也就冻得没有知觉,要不是心中的一份执念撑着他,他很可能已经被冻死。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燕身的脆弱,什么一百年的灵息,都是骗人的,还不如将他丢在那个雨天,别让方越衡捡了他,更别让自己寻着他。他还能回到那温暖如春的南方。
他可是一只灵燕啊,到头来,却被北方的冬天杀得片甲不留。
“清明……”方越衡抵着他的额头,口中充满悔意与歉意,他颤着声音讲道:“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少爷!”第三声传令到达,这回门直接被撞开,一个家丁闯进来跪下,“少爷!老爷让您即刻过去!”
“……”方越衡没有说话,他总觉得自己一开口,就会跌入无尽的深渊。他只想抱着自己的清明,即便只能给他暂时的温暖也好,他就想这样抱着他不松手。
他甚至不想关心这几天顾清明到底去了哪里,如今这人还能回到自己身边就已经是莫大的恩赐,失去这人的这几天让他痛苦不堪,他不想再体验一次,那对于他即使深渊。
“夜尘道长说,祸源已经回府,他要当着所有人的面作法,收了祸源!”家丁重重磕了一个响头,声音颤抖道。
一阵短暂的沉默,忽然方越衡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句:“滚!”
震得连茶杯几乎都要碎裂,那家丁吓得立刻跑出门外,一边跑还一边喊:“老爷!老爷!”
“清明。”方越衡重新抵上顾清明的额头,用充满血色的眸子望着他,似乎在哀求道:“你……有没有什么事情告诉我。”
顾清明刚刚醒来,就听到方越衡的怒吼,吓得脸色发白,又听到什么妖什么祸源,登时觉得喉咙里涌上一股血腥味,接着就当着方越衡的面吐出一大口鲜血,染红了雪白的衣襟,哭着喊道:“越衡,我不是,我不是……”
“我知道,我知道。”方越衡也不管那人在说什么,拼命地替他擦着嘴角的鲜血,把人再次紧紧抱在怀里,“别说了好不好,我带你回家,我们回家。”
“越衡,越衡……”顾清明第一次在他怀里这般哭喊出声,仿佛要把这几日受的委屈都哭喊个够,滚烫的泪水从眼眶中争先恐后的涌出,片刻就把方越衡胸前的衣服染透。方越衡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一句话也不说,但另一只手却死死抱住他,一刻也不肯松开。
“都过去了,不怕,不怕,我在……”
方越衡闭着眼睛,毛躁的下巴蹭着他的头顶。即便是片刻的温存,他也要留住,他要抱着他的清明,只要怀中的人开口,他就信。
说他是被蒙蔽了双眼也好,说他忤逆不孝也好,他就是要护着这个人。
他的清明,不可能是妖。
突然,门再次被用力撞开,脚步声乱,一大群人涌进来,手上拿着锋刀利斧,却面露恐惧之色。夜尘走在最前面,身着一件黑袍,长发披散在肩膀上,他轻笑一声:“原来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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