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的街头人头攒动。
虽是冬日,沿街却依旧站满了摊贩。她穿着一件带补丁的旧衣,一路来,吸引了不少目光。
事实上,她已有几年没有穿过新衣。
随着她一日日长大,陈氏对她越发的刻薄,单从她那单薄的床褥便可看得出来。缝缝补补着过了这么多年,哪怕说出去,恐怕也没有人会相信她是将军府的女儿。
她沿路不断留意着附近的行人,濮沉在她的脑中印象很深刻,她几乎闭着眼都能想象出她的样貌来。
可是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她这番模样,难免显得刻意。
正低头寻思着是不是自己记错了日子,忽然有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萧婵下意识地抬头,一匹骏马正奔驰而来。待看清了马上的人,她眼瞳骤然收缩,原本还想避开的,却在转念一想之后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看起来便是一副吓傻了的样貌。
那马上之人显然也看见了她,急急勒停了马,可先前速度太快,马来不及停下,即便那人勒紧了缰绳,马蹄还是踢到了萧婵。她不由自主地扑倒在地,手掌撑在地面上,有淡淡的异香传出来。
那马上的人下来查看情况,不远处同时急急走来一个穿紫纱衣的女子。萧婵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磨破的手掌,忍不住在心中叹道:真真是命运。
那走来的女子,正是被她的血液香味吸引过来的濮沉。
而马上之人,是听闻陈氏传话,匆匆赶回来的萧晟。
萧晟很快下了马,走到萧婵身旁查看了一番,道:“姑娘,你可有事?”
萧婵默了默,抬起脸来时眼中带了三分惊喜七分惶恐,轻声道:“爹爹……”
萧晟,连同急急赶过来的濮沉,同时愣了。
说起来,萧晟已有好多年没有好好看过这个女儿。他大将军的威名,放在上京是没有几个人不知的。此处虽非闹市,人却也不少,很快就有人将他们围住。议论声四起,萧晟看着萧婵身上破旧的衣服与一头散乱的发丝,脸黑成了碳。
一旁的濮沉却热切地盯着萧婵渗血的手掌,见萧晟没有动静,她蹲下身查看了一番,又抓起萧婵的手掌放到鼻下,皱着眉道:“姑娘可是中毒了?”
萧婵看了一眼萧晟,又看向濮沉,假意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濮沉又道:“不知姑娘可否告知经过?是吃了什么,还是喝了什么?”
“咳。”
随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萧晟终于克制不住,低低咳了一声,对濮沉道:“敢问阁下是?”
濮沉一愣,这才想起方才似乎听到这坐倒在地上的小姑喊了一声“爹爹”。她看了一眼四周,围观的人皆投来好奇的目光,而眼前这位中年男子虽一身便衣,但看着威仪十足,并不是个普通人的样貌。
她暗笑自己痴迷医术,竟是连基本的礼节也忘了。不慌不忙地起身,对萧晟道:“抱歉,我乃沉香谷濮沉,方才闻到这位小姐血有异香,一时太过好奇,是以唐突了,还望阁下见谅。”
“濮沉,她是医仙濮沉!”
“沉香谷中的那个濮沉!”
人群中有小小的骚动,萧晟自然也是听过濮沉的大名的,他非无礼之人,当下对濮沉抱拳道:“原来是医仙,失敬。”
濮沉一笑置之,目光很快又回到了萧婵的身上。
“方才听这位小姐喊爹爹,莫非阁下便是她的父亲?”
萧晟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一脸迷茫的萧婵,略有些难堪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阁下可知这位小姐身中剧毒,不知那毒物……”
“濮姑娘,此处人多嘈杂,可否换个地方说话?”
濮沉朝身旁看了一眼,点点头,道:“好。”
小李在门口站了许久了,将军来信说今日便会回来,眼看着太阳都快落山了,怎么还没回来?莫不是将军又临时变卦了?他想着想着,后背就冒出了汗,如果真是这样,大夫人少不得又要发火了。
他在门口来来回回走了一圈,好不容易长街的尽头出现一个牵着马的男子。待看清了那人的样貌,他朝门内吆喝了一声,“将军回来了,快去禀报大夫人!”
喊完这一句,他喜笑颜开地迎上前去,预备从将军手里牵过马。
谁知,将军走得近了些,他这才发现将军身后还跟着两个女子,其中一个,正是这几日在府中谁见了都绕着走的小姐!
完了完了,这下可完了!小李苦着一张脸,等萧晟走到跟前,强撑着笑道:“将军辛苦,大夫人早已备下了茶水,等着将军呐。”
萧晟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将手里的缰绳交给他,随即转身对身后的濮沉道:“濮姑娘,请进。”
小李偷偷看了一眼那被将军称作“濮姑娘”的人,面容淡雅恬静,莫非这府里又要多一位夫人了?他不敢说话,低着头跟在那三人背后,牵着马进去了。
入了正厅,陈氏果真是等在那里。见了萧晟身后的两人,她脸色变了一变,随即恢复了笑容满面,道:“夫君从军营赶回来,可是累了?来,这是 方才斟好的龙井,将军且解解渴。”
萧晟接过茶,立刻递给了身后的濮沉,道:“濮姑娘,请。”
濮沉倒是也没有推辞,爽快地接过来,抿了一口,道:“好茶。”
陈氏唇角的笑容僵了一瞬,像是才看到濮沉一般,探寻地问道:“不知这位是?”
萧晟从桌子上又取了一杯茶,喝了两口,这才道:“此乃医仙濮沉,方才在路上偶然遇到。”
陈氏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笑着道:“向来听闻医仙濮沉医术了得,今日一见,方知医仙竟相貌亦如此出众。”
萧婵站在一旁,听了这话,忍不住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濮沉。
陈氏说的虽是客套话,但此言不虚,濮沉虽非倾城之貌,但胜在大气温婉,是在人群中一眼便能被人看到的样貌。再加上接触药草的缘故,身上自带药草清香,她只是站在那里,就自称风景。
濮沉笑了一笑,对萧晟道:“将军,此处可方便了?”
正在此时,萧颖从外面走进来,甜甜地喊了声“爹爹”。与此同时,她看到了颇有些狼狈的萧婵,面色立刻有些不好看,“你在这里做什么!”
陈氏低低喝了一声:“颖儿!”
濮沉若有所思地看了在场的几人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在萧婵身上,站在一旁,不说话了。
场面一时寂静,萧婵眼中精光一闪,随即露出了害怕且委屈的神色,眼巴巴地看着萧晟。萧晟自她出生后便一直没怎么管她,于他而言,萧婵是害自己的爱妻死去的罪魁祸首,更兼全身带毒,是个不折不扣的孽障。这次本来也是接到了陈氏来的信,这才急匆匆赶了回来。
他对陈氏道:“你信中所说,是怎么回事?”
陈氏有些不自然地看了一眼濮沉。她如今是半点也容不下萧婵了,如今虽有外人在场,但她亦不能如此放过这个机会。当下沉了脸,眼中满是担忧地看着萧婵,对萧晟道:“夫君,你有所不知,蝉儿她……怕是疯了。”
萧婵饶有兴致地眯起了眼。
萧晟向来对这个女儿便不甚在意,方才接触下来虽话不多,却也未见萧婵有何异状。他困惑地看了一眼萧婵,见她也是一脸的茫然,沉声道:“这不是好好的么,胡说什么!”
陈氏似是有些畏惧地瞥了一眼萧婵,往萧晟身旁走近了些,道:“夫君有所不知,蝉儿那日,无故将血涂在了小菊的脸上,可怜小菊一个好好的姑娘,脸便这样毁了呀!”
她说着,朝门外招了招手,小菊已在外面等了许久,就等这一刻了。她低着头走进来,经过萧婵身边时,刻意瑟缩了一下,这才走到陈氏身边停下。
“小菊,抬起脸来,给将军看看。”
小菊依言抬起来,右脸颊正中赫然一条疤痕,触目惊心。
萧晟转头问萧婵:“这当真是你所为?”
萧婵点头承认,陈氏与萧颖面上更添几分得意,对小菊道:“小菊,如今将军在这里,你大可不必害怕,将那日的事如实说来。”
小菊似害怕万分地看了一眼萧婵,畏畏缩缩的样子让萧晟一下子火冒三丈,沉声道:“说!”
“将军,求您为小菊讨回公道!”
萧婵简直佩服她的演技,眼泪说来就来,她冷眼瞧着小菊跪倒下去,绘声绘色地将一个所谓的“事实”娓娓道来。
“小姐向来孤僻,往日一直是小草往她院中送饭的。那日我正好找小草有时,到处找不到她,便找去了小姐的院中。谁知,竟看到小草倒在地上,面色发紫,像是中了毒。我很害怕,立刻去找了大夫人。”
她抬头看了萧婵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接着道:“我与小草情同姐妹,一时忘了规矩,责问小姐为何要毒害小草,谁知,当着大夫人的面,小姐咬破指尖,随即将血抹到奴婢的脸上,奴婢的脸……就是这么被毁的!小姐还说……还说……”
萧晟喝道:“说什么!”
“小姐还说,哪怕是将军在此,她也照毒不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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