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便往内室去了。萧婵趁着外面没人,轻手轻脚地走到那株芝兰草旁,从宽大的衣袖中掏出一小包粉末,均匀地洒在了芝兰草花盆的泥土中。
空气中有一瞬间的异香扑面而来,随即便泯灭在了芝兰草的淡雅芬芳中。
陈氏出来时,她乖巧地站在原地,像是从来没有动过。
陈氏道:“好歹是将军府的女儿,出门在外,也要注意些仪容。这两套衣服你带着,换着穿,此一去,你要好好向医仙学习,记住了么?”
萧婵点头道:“记住了。夫人,那我这便回去了,对了,师父说,这药于女子是大补,有美肌之效,大娘千万记得喝。”
陈氏点点头,一脸慈爱地看着她出了门。
萧婵躲在暗处,见很快就有丫鬟从陈氏房中端出了那碗药,倒在了一旁的花坛中。
她嘴角噙着一抹笑,陈氏防范之心确实重,只可惜,她并没有在那药中动手脚。
方才倒在芝兰草旁的药,其毒物组成与她身上的完全相同,虽配制顺序不同,但经芝兰草的香味一冲,但接触时日久了,却有致孕妇滑胎的功效。
其后两年,陈氏接连怀了两胎,两胎都没了。直至最后,她再无生育能力,此乃后话。
第二日,萧婵便随着濮沉回了沉香谷。
沉香谷地处元照国东南边,与上京是两个方向。
一路走走停停,约莫行了一个月,两人才到了谷口。
萧婵从马车上下来,随即回头搀扶濮沉,她与濮沉前世本就是师徒,况且濮沉待她温厚,是她唯一感激在心的人。虽则最后濮沉将她逐出师门,也是因为她的恶名。
有了前世的熟络在,萧婵对濮沉格外依赖,一路行来,两人关系已经亲近了不少。
眼前是一座不高的山,一条羊肠小路从脚下一直延伸到山中去,七拐八拐,不多时就看不到了。濮沉将工钱付给那马车夫,便带着萧婵往山中去。
走了约有半个时辰,远处才隐隐能看到几座房屋。濮沉一路上有意无意地观察萧婵,山路崎岖难行,她却一直跟在自己身侧,对于一个常年住在深闺中的小姑娘而言,这段路途可谓漫长曲折,但萧婵一句也没问,半句抱怨也无,就这么默默跟着她走了下来。濮沉心中暗暗赞叹,此女倒是吃得了苦,不免又对她生出几分好感。
萧婵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心中却是波涛汹涌。
这条路她实在太过熟悉,来时,是濮沉带着她走的,走时,却是她与尹泽瑞一道。当时她未曾觉得此一去会有什么干系,后来无数次梦中回想起来,她却再无资格踏上这条路。
如今再次踏上这片土地,她心中竟有难言的感动。
她看着濮沉沉静的侧脸,在心中暗道:这一生,我再不辜负师父的期望。
山路往上上了一个矮坡,又往下行了陡峭的一段,便到了一块巨石前。上用朱砂写就“沉香谷”三字,笔锋遒劲,颇有大家之风。
濮沉道:“蝉儿,这里便是沉香谷。往后,你便在此,随为师一同学医。”
萧婵点点头,两人越过巨石往里走,便见屋后走出来一个白发白须的老人,见着濮沉便道:“濮沉小徒儿,你可算是回来啦,这些日子上门求医的病人不计其数,可吵得老头子我呀……”
他话没说完,便看见了跟在濮沉身后的萧婵,眼睛一亮,道:“濮沉,这个小丫头是你从哪里坑来的,看着水灵的很!”
濮沉无奈笑道:“师父,这是我在上京游历时偶遇的小孩儿,如今已经被我收为徒儿了。”她转身对萧婵道:“蝉儿,见过祖师爷。”
萧婵心中微微诧异,前世她虽知道有个祖师爷,却不曾见过他的真容。命运既已出现了偏差,她不敢怠慢,忙上前恭敬道:“蝉儿见过祖师爷。”
黄宇眯着眼细细打量了萧婵一番,笑道:“蝉儿?这名字不错,姓什么?”
萧婵道:“回祖师爷的话,萧婵。”
“萧婵、萧婵。好,没想到我老头子竟然已经有徒孙啦,这么大的喜事,今日一定要庆祝一番!丫头,你随老头子来,我啊,在后山那桂花树下藏了几坛好久,今日咱徒孙三人一醉方休!”
萧婵看了濮沉一眼,见她点了点头,这才随黄宇去了后山。
沉香谷的后山,是一片药田。其中药草种类众多,濮沉平日踢人治病,便是从自家的药田中取药。
萧婵跟在黄宇身后,听他一路讲些有的没的,没来由地心情也轻快起来。
前世便听濮沉提起过,祖师爷的医术比她还要高明不少,但名声却没有濮沉响。这一来是因他看病全看心情,心情好时,诊治病人可以不收诊金,心情不好时,哪怕那人死在门外,他看也不会看上一眼。二来,黄宇自从收了濮沉做徒弟后,便一心教习她,自己轻易不再给人诊脉。等濮沉得了医仙之名 ,他索性再没有收过病人。
是以,这世间人大多知道濮沉的大名,却少有听闻濮沉师从何人的。
两人一直走到最大的那株桂花树下,此树约莫一人合抱粗,黄宇蹲下看了看,转头对萧婵道:“丫头,过来帮把手!”
“哦!”萧婵立马蹲了下去,却见泥土硬实,并不能徒手挖坑。她眼光朝旁找了一阵,便见树的另一面靠着一柄铲子,她走过去拿起来,用脚踩着,开始挖土。
黄宇抄着手站在一旁称赞道:“嗯,不错不错,心思活络,比你师父小时候要灵活多了,那傻姑娘,当年只知用手,又不敢说什么,直挖得手都破了皮呀。”
萧婵一面咬牙挖着,一面奇道:“祖师爷一早便在这沉香谷了吗?”
黄宇点点头,道:“嗯,我二十岁时便来了此处,五年后在外捡了你师父回来,此生只收了这么一个徒弟。”
萧婵又问了几句,黄宇显然是个好亲近的,或许是这谷中日子太过无聊,他觉得萧婵甚是新鲜,就这么一问一答,不多时就熟了。
好在那酒坛埋得不深,萧婵虽然挖得累,却也没有表现出来。
黄宇将那酒坛子单手提了出来,对萧婵道:“小丫头,走,让你师父杀只鸡来当下酒菜。”
萧婵愣了一愣,连忙跟了上去。
小屋的一侧,有一个鸡圈,屋后还有一片菜地,现下正值隆冬,菜地里只有零星几棵大白菜。
濮沉在此时表现得完全是个普通妇人,但见她用平日扎针的手收起刀落,动作又快又狠,那肥美的公鸡头身分离,兀自扑腾着翅膀,好一会,才没了动静。
黄宇对萧婵挤眉弄眼:“待会可要仔细跟在你师父后头看。”
很快,萧婵就知道了黄宇的意思。
杀鸡自然称不上什么本事,难能可贵的是,濮沉手中执了一柄薄薄的刀刃,便见她将鸡肚子剖开,一边用刀子划,一边伸手进去摸索,萧婵也没看清她手下是如何动作的,不多时,半只鸡的骨头被分离出来,还带着完整的构造,而鸡肉也是相互连着,并无分离。
萧婵目瞪口呆地看着濮沉的一举一动,忍不住惊讶道:“师父是如何做到……徒手分离肉和骨头的?”
濮沉微微一笑,“此事看着简单,还需掌握鸡身上的骨骼构造。来日方长,日后,我一一交给你。”
萧婵用力点了点头,自从来了这里,她似乎已忘掉了那些仇恨。先前所受的苦难都不存在,她不过是一个一心学医的小姑娘。
她又奇道:“师父为何只分离了一半?”
濮沉先将那分离好的鸡肉放到锅中,加上作料和水,再将剩下的半只鸡用一根铁棒插住,架在烤架上,便预备生火烤鸡肉。她笑道:“你祖师爷喜欢拿着鸡骨头啃,这鸡肉啊,要分两半烧。”
萧婵默默记在了心里,主动帮着看火刷油,等一顿饭做好后,她端着盘子出去,黄宇简直两眼发光,迫不及待抓起了一只鸡腿,道:“我徒儿的手艺还是这么好,来来来,都坐下,今儿个咱好好吃一顿!”
等濮沉也坐下了,萧婵才端着饭碗坐下,桌上是简单的几个菜,黄宇不顾濮沉说萧婵年纪小的事情,非要让她也喝上几口酒。
她从来没有碰过酒,即便是前世也不曾。在这又暖又感动的情绪下,没几口她就醉了。
迷迷糊糊的,感觉到濮沉替她盖了块毯子,他们俩的说话声便有一句没一句地钻进耳朵里。
“如此说来,这丫头倒是也命苦。”她依稀听见黄宇说了这么一句,随即便感觉到左手腕被人拿了起来。
粗糙而温暖的指腹搭在其上,黄宇皱了皱眉,道:“此毒甚是奇怪,像毒又不似毒,流窜于她血脉中多年,竟对她毫无影响。濮沉,你方才说,这丫头的血能毁了人的皮肤?”
屋内寒冷,那桂花酿度数不高,她很快就醒了,只是眼皮重得很,抬不起来。她便闭着眼,听他二人谈话。
濮沉道:“是,那日我在将军府中听闻了事情的经过,像是那府中的夫人要联合下人诬陷蝉儿,蝉儿气急之下不甚用血沾了那丫鬟的脸。其创面呈腐蚀状,幸亏血量不多,若是入了血,怕是那丫鬟的命就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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