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扔下手机,双手抓住头发,简直了。
不光一个人说老向死了,也不光一个人说老向没死。
可是,说老向没死的Gary,发出来的应该是证据的消息,都撤回了。
Gary,我可以问问Gary……
这么想着,我赶紧拿起手机,才发现自己没有加Gary为好友。我赶紧添加他,没回复,我又添加了一次,眼巴巴地看着屏幕等了三分钟,还是没回复。
我绝望地再次扔下手机,这都什么事啊,太折磨人了。
我这一辈子,最不擅长的就是等待,尤其是在勾起我强烈好奇心的事情面前。
突然消失的老向,突然踢人的老曹,反应有点激烈的李世海,撤回消息的Gary——宿醉的我携着迟钝的头脑,完全无法理清这里面的关系。
但是,我一定要搞明白,一定要。
我右手举起,在眼前握紧,拳头却在眼前变得模糊,渐渐融化在天花板的背景里。
倦意袭来,我打了个哈欠,似乎嘴巴都没来得及闭上,我就睡了过去。
窗帘没拉,太亮我睡不好——这是我在睡着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嘿,您知道那……”
梦里,我又回到了昏暗的威士忌吧;扎着小辫子、长得像山本耀司的老板,正笑着在跟我说话。
我不耐烦地摆摆手:“不知道,找别人打听。”
坐在我身旁的那个人,穿着褪色的运动外套、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还有可笑的、颜色鲜艳的电子表。
那人的脸,是一团模糊的暗影,隐藏在雾里。
他对我举起酒杯,声音穿过雾气,朦胧地传来:“你知道的,老蔡。”
即使在梦里,我也知道自己此时一脸懵:“我知道什么?”
那人仰头把酒喝光,然后——咻地消失了。
在我的愕然中,玻璃酒杯掉到地上,碎渣四射。
我伸手去抓,抓住的却是空气,还有……耀眼得不自然的、让人几近失明的光亮。
半梦半醒中,我徒劳地遮住眼睛,嘟囔道:“窗帘……”
有人站在床边,俯下身来,在我耳边轻声说:“核反应堆。”
核、反、应、堆……
我猛然惊醒!
“谁!”
我猛地睁开眼睛,弹簧一样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睡意瞬间灰飞烟灭。
开玩笑,我现在清醒得像被一桶冰水浇头。
我身体绷紧,紧张地看向旁边——别说人,鬼影都没有一个。
然后我再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不到30平方米的酒店房间里,如我所料,除了我之外一个人都没有。
我摸着自己怦怦乱跳的心脏,深呼吸了几下,还好,只是做梦啦。妈蛋,梦什么不好,梦见该死的老向。
突然之间,我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
我屏住呼吸,朝那个方向看去……房间的窗帘,是拉上的。
5分钟之后,我勉强恢复了镇定。
我跟自己说,是在睡过去之前,意识模糊的时候,自己去把窗帘拉上,然后不记得了而已。因为我宿醉嘛,记性比平时差点,很正常。
什么死了的老向变成鬼来帮我拉窗帘,这种滑稽可笑的事情,怎么可能?
对不对?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拿起手机。有一条新的微信消息,是老曹发过来的,定了一个吃饭的馆子,是离他公司最近的一家大董。老曹说他提前下班出发,6点会准时到;他提醒我也早点出门,一定要避开晚高峰,不然就完蛋了。
我看了下时间,现在是下午4点,5点出门的话,我还剩一个小时。
Gary还是没有通过我的好友申请。
那么,剩下的这点时间,我决定用来查一下资料——关键字:S大学、核反应堆。
在Surface上按下回车键的时候,我心里暗自好笑,大学里怎么可能会有……
然后我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搜索引擎里,跳出来的第一条消息是:“原来S大有微型核反应堆……”。
我在短暂的两秒钟震惊后,越往下看,越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S大学有核反应堆,强烈呼吁拆除!”
“上了中美联合声明的S大学竟拥有与核反应有关的高浓铀微堆。”
去他妈的怎么回事?S大学,这个我读了四年的学校,真的有核反应堆?
好好的一个学校里,有核反应堆?
那我岂不是在一个核反应堆旁边,硬生生地睡了四年?
这也太超现实了吧?
如果,我是说如果,核反应堆泄漏了,甚至爆炸了,我们这些学生,会不会受到核辐射,产生变异什么的?
我摸了摸胸口,不禁有些庆幸——毕业10年以来,身体没出现什么奇怪的反应,看来是要谢谢核反应堆的不杀之恩。
我移动无线鼠标,好了,点进去看看,这个跟我朝夕相处过四年的核反应堆,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半个多小时后,对于这个核反应堆,我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S大的核反应堆,是在1988年开始运行的,我不知道建造、调试一个核反应堆要多久,假设是两年,那么它在1986年就开始有了;也就是说,基本跟1983年建校的S大学同龄。
在默默无闻地运转了28年后,之所以会作为新闻被爆出来——所以酒吧老板才会八卦地跑来问我——是因为最近,美国有个什么团队,准备把核反应堆采用的高浓缩铀,进行“低浓化”处理什么什么的。
相关的名词非常专业,作为一个传播系的文科生,我并不是很懂。
不过,正如那个长得像山本耀司的酒吧老板所说,从网上公开的资料来看,这个核反应堆,的确是用来做检测的。一篇文章里说,这个核反应堆可以进行“中子活化分析、核仪器探头的检验、教学及培训、少量同位素生产”,嗯,每个字我都认识,连起来就不知道是啥意思了。
至于检测的具体内容,包括什么空气中致癌的卤素;还有通过历史文物,揭开困扰史学界的百年谜案——清光绪帝的死因等。总而言之,听起来挺厉害的样子。
而且,非常巧合的是,我从一篇帖子里看到,这个核反应堆曾经停止运转了一段时间,在2006年——也就是我们读大四的那一年,才又开始恢复运转。
曹老板说,老向是在大四的时候,出了意外死的。难道说,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
至于核反应堆的外形,并没有我想象中的巨型烟囱、散热塔什么的;跟我们通常理解的核电站相比,这个核反应堆的尺寸非常迷你,只有一个房间大小。正因为如此,它的全称里带了“微型”两个字,叫作“微型中子源核反应堆”。
关于核反应堆的外形,网上还能找到一些照片,以及语焉不详的描述文字。看起来,它似乎是藏在校园的某栋建筑里,上方有一个透明的玻璃盖子,操作人员就在玻璃盖子的这一层活动;在这一层的天花板上,则有一套吊臂系统,可以从玻璃盖子下面把什么东西拿出来。
看了这些文字,我的脑海里,出现了夹娃娃机的画面。
这个藏在某栋建筑里的核反应堆,有专人负责管理、维护,闲杂人等禁止入内。
某栋建筑里啊……
我靠在椅背上,双手抱着后脑勺,开始回忆S大学里的建筑物。
会是哪一栋楼,里面装着一个微型核反应堆呢?
教学楼、宿舍楼、图书馆、食堂……这些建筑的外形,在我脑海里一一浮现,历历在目。
原来,即使毕业已经10年,我也从来没把学校忘掉;大学四年,确实是人生里面很特殊、很难忘的时光;许多人的第一次,都是在大学里完成的,比如第一次恋爱、第一次开房什么的。当然了,许多人里不包括我。
正当我想起大学的女朋友时,突然之间,一段奇怪的回忆,生硬地插入到我的脑海里。
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正在缓缓关闭。
这是什么鬼?
我闭上眼睛,尝试想起更多,想在回忆里伸出手来,阻止铁门关上,看看门后面有什么……
这个时候,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我恼怒地睁眼一看,却是唐双打来的电话。
我赶紧调整情绪,接起电话,用温和、镇定的语气说:“喂。”
唐双笑着问:“醒啦?”
她的声音里带着轻松和兴奋,看来,是今天的会议有了一些进展。唐双对同事和客户,一直都是喜怒不形于色,但她再怎么样也是个妹子,在对着自己最亲近信任的人时,不自觉就流露了内心的情绪。当然,这个最亲近信任的人,指的就是她的男朋友,我啦……
慢着。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在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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