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尚在高悬,众星环绕也让这神州大地多了几分明亮。
此刻街道幽静,太尉府后门敞开,一轻甲骑兵背负乌面镶红令旗,手握一株枯草奔向远方。
元青躺在红木流云床上,睁着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希冀的望着窗外,盼望着这一夜早些过去。
相国进城的消息不胫而走,不但传入了宫中,就算远在千里之外的瑞王刘松也已在晨曦破晓之前便收到了自千里传来的飞书。
长安城背靠十万大山,前有千里平原最利骑兵突杀,故此进可直通青雍两州腹地,退可入群山天险,这万嵛王朝的国号便是取的这“群山不倒,万嵛永昌”的含义。
但未曾想,山未倒,却昌了元崇,衰了皇室。
清晨太阳初起,晨曦划破九天,原本还未开始的早市便已宣布结束,大小店家大包小包的收拾东西往家跑。
实在离家远的也就就近找个小酒馆,给掌柜丢下两个铜板,来上一碗粗茶水,心中盼望着元崇能早些离去,自己也不至于白来一趟。
不过盏茶的功夫,原本还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的街道便成了空无一人的空巷,而此刻元崇的辒辌车也终于派头十足的出现在了街道之上。
元崇车驾之后百名铁骑紧紧相随,马蹄踩踏石路的如雷声响让隐逸在队伍后方的两名刺客心头一颤。
而躲在人家酒店中的黔首百姓,望着元崇的车驾驶过,也尽是捏了一把冷汗。
不过与这些一辈子只想过个平安日子的百姓相比,也有少许所谓的忠国之士咬紧牙关暗自骂了两句窃国贼之类的狠话,但却也是见四下无人才敢如此言语。
一路尾随马队的两位刺客见车队驶入皇宫之后,才面面相觑的将手中短剑又插回腰间。
两人如释重负一般的对视一笑,庆幸刚才自己没有脑袋一热便杀将出去,要不然这大清早,城中就得多上两具尸首。
而就在两人打算去酒馆中要上百盏美酒去庆贺自己死里逃生之际,回首间便看十步之外有一抱剑男子低眉不语。
男子剑眉星目面容俊逸,一袭白衣裹体,微风吹过,长发飞扬,洒脱若谪仙一般。
这抱剑男子并非他人,正是元裴身旁那位提枪小将。
而那两名尾随一路的刺客见来者不善,也是硬着头皮提起了手中短剑,做搏杀之势。
朱雀门前一对足有一丈高两尺宽的下马碑,左刻“来者止步”右绘“仙人绕行”,好不威严。
而元青三人也是在朱雀门前停下车马改为步行,百名骑兵同样是齐齐翻身下马。
望着那只是比家中覆盎宫大了一圈的未央宫,元青喃喃道:“天子就在这里面吗?跟我家也没什么区别嘛!”
跟随元崇一路走去,看到了与家中布局几乎一样的亭台楼榭,山水沧池,元青便没了兴致。
毕竟这些他从小看到大的东西,实在没有那种让他耳目一新的感觉。
而此刻的白玉阶上,文武百官已然是齐齐肃立,见元崇臃肿如小山一般的身躯缓缓走来皆是欠身作揖齐齐喊道:“拜见相国大人!”
不说这一句看似恭敬的“相国大人”中有多少杀意伴随,但只是这一份天下权臣尽俯首的场面,便足矣惊煞世人。
元崇环视四周,面容严肃,一步步走到未央宫殿门之前后,居高临下望着文武百官说道:“咱家与诸位爱卿已有半月未见了,这半月来咱家因挂念朝中之事实在是寝食难安,故此特意连夜赶来,与诸位爱卿共议国事,诸位爱卿平身吧!”
听着自己老爹说了一番“肺腑之言”后,元青不禁对元崇竖起来大拇指,若是论脸面,恐怕谁也比不过他这位老爹。
而元崇却自我感觉颇为良好,吩咐元青稍等片刻后便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大殿,殿中司仪官见状也急忙喊道:“宣相国大人觐见!”
与元崇的龙行虎步相比,文武百官却只能弯着腰小步往殿中走去。
元崇自许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赞拜不名,可谓是神气十足。
入殿后对着刘恒微微拱手之后,元崇便在刘恒龙椅前不过十步的红木蛟椅上坐下。
元崇望着殿外,看都没有看刘恒一眼便说道:“陛下,犬子元青此刻便在殿外,不知陛下是见还是不见呀!”
刘恒有些惊恐的望着眼前这座如同小山般的背影颤颤巍巍的说道:“宣…宣元青觐见!”
司仪官用谄媚的眼神望了一眼元崇随后声音尖锐的喊道:“宣元青觐见,吾皇特许,剑履入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
刘恒死死盯着这个跟随自己多年的司仪官,一阵怒火攻心差点一口血喷涌而出。
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赞拜不名这三个功臣特权就这样被这个奴才随意言表。
此刻的刘恒真的恨不得杀了这狗仗人势的司仪官。
而殿外的元青听到司仪官的声音,也是不慌不忙的踏入殿中,他也十分好奇这个九五之尊究竟是一位什么样的人。
可一入大殿见到那身着金龙黑冕服,头悬千珠冕冠的刘恒之后,元青却大失所望。
刘恒小头锐面,薄耳低眉,莫说是帝王之相,若是褪去这一身冕服恐怕跟乡野百姓也相差不多。
不过即便如此,这刘恒好歹也居于九五之位,所以元青当即也是急忙行礼,不过却只是如同元崇一般,微微欠身拜过,并没有行三跪九拜的大礼。
当然这一切皆是元崇授意,进宫之前元崇便千叮咛万嘱咐,见刘恒万不可下跪。
元青不懂其意,但本着政事从父,闲事从己的理念,元青也不愿意去考虑什么。
元青见过刘恒后,元崇也是缓缓起身,望着朝上文武百官说道:“既然今日诸位爱卿无事启奏,那咱家就与陛下与诸位爱卿玩耍片刻,与诸位巩固情感可好!”
这文武百官闻言则是面面相觑,但元崇既然发了话,那手握奏章的几位大臣也是急忙将奏章藏入袖中。
而刘恒却如坐针毡一般望着元崇,心中暗自骂道:“这狗东西心里一定在想什么坏点子!”
百官首位一身穿身穿黑色禅衣的白眉老叟摸索着头冠上垂下的红色丝绦,眉头紧锁却并未言语。
这位便是昔日协助元崇夜盗兵符的当朝三公之首,司徒黄渊普。
昔日元崇入京,因来自柔然这种边陲小国所以被百官忽视,但唯有黄渊普因为他万里引军勤王而高看他一眼。
后来更是与他结为了忘年之交,元崇之前的太尉一职,同样是黄渊普力排众议才得来的。
但自从西凉并入柔然版图之后,元崇得了势便再没了昔日那份温文尔雅,而是将他的野心毫无保留的显现了出来。
就连昔日对元崇有恩的中领军陈昳茹,中远将军周天甫,都被元崇一个炮烙,一个烹杀。
自那以后黄普渊便彻底看清了元崇,后来更是因为元崇赐死了王皇后与元崇割袍断义,导致元崇两次往司徒府拜会,都被黄普渊拒之门外。
就连朝后元崇要与黄普渊同行,都被骂上两句匹夫竖子之类的话,对此,元崇却也没有放在心上,甚至说起来,他对这个胸怀七窍玲珑心的司徒大人还颇为敬佩。
这黄普渊没说话,刘恒却心里没底,最后只得颤颤巍巍的问道:“元…元爱卿…想玩什么呢?”
元崇闻言讪讪一笑,假做思考后便将目光放在了元青身上。
“咱家年事已高,就不能与诸位爱卿同乐朝中,便让犬子代替咱家与诸位同乐吧!”
元青则是有些不悦的撇了撇嘴,对于自己突然成了“犬子”他有些愤愤不平,但朝中文武百官面前又不好发作,所以心中便做好了回家报复的打算。
见文武百官将目光齐齐放在了自己身上,元青才按照元崇的吩咐说道:“我柔然以牵钩拔河,相扑击壤为乐,不如今日咱们便牵钩拔河可好!”
元青话音刚落,元裴便单手提着一圈如婴儿手臂般粗细的麻绳步入朝堂。
元崇坐于红木椅上喝道:“诸位不必拘束,牵钩拔河非一人所能,所以还请诸位两侧分开,愿随陛下者立右侧,随犬子元青者立左侧!”
朝中说是文武百官,但其实能上朝的不过四十余个,而今日到场的算上元崇也不过三十七个。
元崇话音刚落,众多大臣便一窝蜂的涌向了左边,而右侧却仅有孤零零的司徒黄普渊一人。
“陛下,老臣随您!”
刘恒望着黄普渊苍老的面孔顷刻间便热泪盈眶。
此时此刻,自己这偌大的江山,就仅剩下了自己和这样一位年至迟暮的老叟,这让刘恒实在是痛心疾首。
而就在此刻,一声爽朗的声音响彻殿宇:“郎中令齐汉升愿随陛下!”
随后只见一虎背熊腰的汉子出列后,便大摇大摆的走向了黄普渊,自始至终都未看元崇一眼。
而元青身后的文武官员却面面相觑,对着那汉子指指点点,不过也无非就是说一些不识时务之类的话语。
众人都再清楚不过,这说起来是个游戏,但显然这元崇要以牵钩之比判断忠奸,站在刘恒身后那肯定是必死无疑。
而刘恒同样也没想到,这等时刻除了黄普渊外,还有一人能对自己如此忠心耿耿,但望着元崇的背影刘恒却是一言未发,生怕因为一句话引的元崇大怒,杀了这齐汉升。
元崇双目眯缝成丝上下打量着齐汉升冷冷一笑未曾言语,但心中却已有杀意肆虐,显然这个驳他颜面的夯货早已让他怒火中烧。
而刘恒此刻也胆战心惊的缓缓起身,一步一步如蜻蜓点水般向那根串着天下江山的麻绳走去,元青则是和其余三十余位大臣拉起了麻绳的一头。
皮肤黝黑体型魁梧的汉子齐汉升也是大踏步的走去,拎起麻绳的一头缠在腰间,随后才恭敬的将刘恒黄普渊两人请到身前。
虽未曾开始,但这般事态已然是胜负立判,但元崇还是象征性的拍手为号。
但接下来的场面,却让前一刻还胸有成竹的元崇,面容阴沉到了极点。
望着元青与三十余位官员所结长队,被这魁梧汉子毫不费力的一把拽散,元崇瞳孔微缩,凛冽杀意喷涌而出。
望着元崇阴冷的目光,元裴缓步上前附耳说道:“大哥无需在意,这蛮汉外功虽算的上一流,但于我眼中无非是衔草贩首之辈,我只须一指便可杀他!”
这天下武功有内外一途,内功有九重,一重为次,九重为尊,而九重之上更有一重似神似仙的境界,也就是所谓的十重天,不过对于世人而言,却显得有些虚无缥缈。
外功有七品,一品为下,七品为上,无需功法却需十足的毅力,修至七品亦算宗师,传闻七品外功宗师尽有力举万斤鼎,横推五岳山的气力。
而这齐汉升则正是一位货真价实的七品宗师。
瞥了一眼趴在地上龇牙咧嘴的元青,齐汉升眼神轻蔑的望着元崇朗声笑道:“相国大人,在下失礼了!”
元崇闻言一愣,多少年了从未有人用这般语气跟他说过话,而今日这不过蝼蚁一般的齐汉升却如此放肆。
瞥了一眼这相貌平常却体型魁梧的汉子,元崇朗声大笑,许久之后才目光平静的喃喃道:“没关系,下辈子注意点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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