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瞎子带我回家,先烧了一锅水,让我洗完澡,然后丢了一套给死人穿的寿衣在我面前,吩咐我穿上。
我不明所以,看着花花绿绿的寿衣,迟疑了一下,最终在王瞎子严厉的目光注视下,不得不将寿衣套在身上。
寿衣是用纸做的,我刚洗完澡,身上还很湿,刚套上去,这玩意就立马贴在我身上,毛孔透不过气,裹得十分难受。
我趁他不注意,用手挠了挠肚子,脑门上立马挨了一下,火辣辣的疼。
王瞎子的语气很严厉,前所未有的刻板,“听好,天亮之前,这寿衣脱不得,就是想撒尿,你也得给我尿裤裆里!”
然后他看我一眼,既是气愤,又很无奈,“好端端的,你怎么会招惹上这种麻烦?”
我不敢看王瞎子,生怕他继续骂我,但为了活命,又只好将事情的原有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前几天,我在镇上帮工,然后刚子跑过来,管我借自行车,我就借了。”
“就这么简单?”
王瞎子走南闯北,什么世面没见过?一眼就看出来我的话不全,厉声道,“别拿自己命开玩笑,如果只是这样,他不可能缠着你的!”
“真没有,我就是……只收了他一百块钱。”我低着脑袋,声音越来越细。
“你个兔崽子,什么钱你都敢收啊!”
王瞎子一脸的铁青,用凶狠的眼神看着我,恨铁不成钢,将牙花戳得“咯咯”直响,“这钱是买命用的啊!”
“可……平常做生意,不都是这样的吗?”
他这么一说,立马又将我内心的恐惧调动了起来,期期艾艾地说道,“这钱是他自己答应给我的,我又没管他要……”
我话没说完,王瞎子突然走上前,将我的胳膊抓着,把寿衣往上一捋,“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我顺着他的手掌往下瞧了瞧,立马看到我胳膊露出了一个发黑的手指印,浓得好像是锅底上的灰,触目惊心。
“哎!”
王瞎子脸色难看,不再说那么多,让我赶紧转过身去,坐在一根板凳上。
我闹不明白他想干嘛,又没胆子问他,只好用眼睛偷偷去凑,却见王瞎子走进了里屋,抱出一个大铁盒子,打开盖子,取出了几根竹签那么大的钢针,放在打火机上烤了烤,然后走过来,朝我脑门上比划。
“王瞎子你要干嘛……你,拿这么大的针干什么!”
我打小就怕挨针,一见那钢针,小腿肚子就开始哆嗦起来了。
“闭嘴,坐下!”
王瞎子不理我,强行将我按在凳子上,用钢针在我脑门上比划来比划去,“我要帮你醒神,这样,那鬼就看不到你了!”
所谓醒神,就是通过银针刺穴,封住阳窍,灭掉头顶和肩膀上的三把火,将阳气全都控制起来,避免外泄。
鬼魂并非实体,也没有视觉一说,它们寻找目标,靠的是对活人身上的阳气感应,只要封了阳气,在鬼魂眼里,活人就跟空气没什么区别。
但阳窍是不能随便乱封的,时间久了,对身体伤害特别大,一辈子也别想补回来。
王瞎子用手指拨开我的头发,已经开始再慢慢找穴位了,我瞅了瞅他手中的大号钢针,咽了咽口水,心想你要是扎不准,那才真醒神。
王瞎子摆好架势,将钢针轻轻扎进我头顶的穴位上,连扎了九根,神神叨叨地说道,“人有九窍,分别对应头顶上九个穴位,封了阳窍,鬼看不到你,你可以看到鬼,记住,待会跟着我,千万不要说话,一开口阳气就要外泄,到时神仙难救!”
我赶紧点头,表示绝不会拿自己生命开玩笑。
王瞎子想了想,又从袋子里抓出一只大公鸡,同时用牙齿咬破中指,在一张符纸上快速游走着,我随口问他,“你画什么呢,符咒吗?”
“你的生辰八字,”
王瞎子随口回答了一句,突然愣了一下,好像说漏了什么一般,匆忙把话题转移到别处去,“回来的时候,我算到你小子有一难,所以在镇上买了只大公鸡,把这张符贴在它身上,鬼魂就会把它当成是你。”
“那,万一刚子看破了呢?”
我看着那只精神恹恹的公鸡,与它大眼对着小眼,顺口问道。
“那……你就只好祈祷,自己的两条腿能够跑得过刚子了!”
王瞎子莫名阴沉的一句话,把我从疑惑中拉回到了现实,我浑身的鸡皮疙瘩又起来了。
“时辰不早了,快抱着香烛和纸钱跟我走,我跟他谈一谈!”
王瞎子走到门口,看了看时辰,催促我跟他一起出门。
刚子他家在隔壁村,白天走的话,大概需要半个小时左右,入了夜,道不好走,时间就拖得更久了,王瞎子打着手电筒,一个人走在前面,我亦步亦趋,胸口几乎贴上他后背。
我怕极了,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围,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撩拨着我的神经,害怕刚子会突然从某个角落里钻出来,拖我下水。
我穿着死人的寿衣,又被封住了阳窍,怀里还抱着一只大公鸡,跟在王瞎子身后,不时往路边撒着纸钱,感觉自己这模样,就像是个小鬼。
我问王瞎子,为什么要撒那么多纸钱,留在家里做买卖不好吗?他只回了我一句“多嘴”,就不再言语,也禁止我继续说话。
来到刚子他们村,还没走近村口,我就看见了一道黑影,步伐僵直,在山道上摇摇晃晃地走着,像头被人用绳子牵着的木偶。
“那是……”
我没忍住,开了一句口,王瞎子立马敲了我一下,将手指凑到嘴边,说噤声!
然后,他带着我,猫腰跟了上去。
我很奇怪,因为前面那人走路的时候,是掂着脚尖的,两条腿绷得笔直,有点像圆规,在崎岖的乡村道上走着,一摇一晃。
这时候,王瞎子转身制止了我,要我别再撒纸钱,专心跟上去就好。
三个人一前一后,来到了黄花村外的大水库里,我突然想起买花圈的人跟我说的话,刚子就是因为走夜路,才淹死在这里的。
黄花村的水库建成已经有好些年了,一直都很邪门,听爷爷辈的人说,水库地底通着大江,每年都会飘起来很多浮尸,这些浮尸都是冤死在长江里,受到暗流的影响,才会从地下的水流中被冲出来。
这地方对于村子里的小孩来说,是个禁地。
小孩子顽皮,一到夏天就爱去水库里洗澡,我们这儿距离长江很近,几乎个个都会水,可越是水性好的人,下了水库,淹死得也就越快。
水库至建成至今,不算打捞上来的陌生尸体,十里八村起码有好几十条人命填在了这儿,老一辈的都说这里阴气重,死的人多了,就成了“阴河”。
后来,有个外地的风水先生赶来,告诉村民们一个办法,说是只要修座桥,就可以镇住水里面的东西,于是好几个村子一块凑钱,将桥给修好了。
可通桥的那天,不知怎么搞的,突然就刮起了一米多高的浪,冲出数不清的鱼,挣扎着跳出水面,一开始,所有村民们都冲上去抢,也没觉得奇怪,等那浪消停之后,却发现站在桥上的阴阳师父没了。
过了两天,尸体才从水底下飘起来。
“王……”
这时候,走在前面的那道黑影,已经直勾勾跳下水了,我刚想说话,王瞎子立马挥手拦住了我,将手电塞进我手里,一个健步冲上前,想将那人扛在肩膀上。
可莫名其妙的,我看见王瞎子也跟着跌进了水里,心头一慌,扔了公鸡就朝他跑过去。
水库边缘根本不深,当我赶过去的时候,发现王瞎子大半个身子都已经陷下去了,紧咬着牙关,像是在和什么东西较劲,看见我过来,赶紧大吼道,“谁让你来这儿的?快往后退,记住千万别说话!”
我被他一吼,立马转身往后面跑了回去,来到先前站立过的地方,发现那只公鸡居然没了,打着手电筒找了半天,都没发现踪影。
王瞎子在水里扑腾扑腾的,费了老大劲才爬起来,拽着我的就开始跑,来到防洪的堤坝上,脸色才变得好看了一些。
“鸡呢?”
喘了两口气,他又将脑袋转过来问我,我谨记着他不让我开口的吩咐,摊了摊手,示意我也不知道。
“快找找看!”
王瞎子脸色一变,抢过了手电筒,吩咐我别乱走,自己在附近寻找了起来。
堤坝上的冷风嗖嗖的,越来越凉,我抱着胳膊,蹲在地上,借此取暖。
大约十来分钟过后,王瞎子打着手电筒回来了,一脸的铁青,将一团血肉模糊的物件丢到我脚边,借着手电筒光束一瞧,我吓得连魂都飞起来了。
这东西,就是那只贴着我生辰八字的鸡,可短短十来分钟之后,它已经由原本的活蹦乱跳,变成了一滩烂泥,身上的毛皮被扯碎,鸡头不知道哪去了,胸口上多出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心肝脾肺肾全部被掏空。
“这只鸡是替你死的,把它拎回去,好好埋了吧。”
王瞎子一开口,差点将我骇得背过了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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