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换了粗布衣服被带出大相国寺时,面上平静,并看不出什么不安,甚至嘴角还有一点上翘。 他紧紧牵着羽娘的手,稳稳的一步一步挪出山门。
他和羽娘脸上,都不似平日干净,他黑了一圈,还多了好些小麻子,羽娘的脸宽了一寸,头发上也包了块粗布,几缕发丝凌乱的垂下来,一看就不像殷实人家的娘子。
离开大相国寺后,他们一刻都未停息,马上往西走出了三里地,来到一个小树林旁。 这里,是大家约定的会合地点,附近有个驿站和车马行,可以租马车去郑州。
父亲给了羽娘一封密信,要求他七年后才能打开。才八岁的大郎心里着实很害怕,也不理解,但他没有再问。
半个时辰后,一个中等身材的年青男子带着若离和青岩过来了,他满脸络腮胡子,同样是普通农民的打扮。
高叔是羽娘的丈夫,他们的女儿小朵跟着阿郎和娘子走了,这样可以帮娘子照顾一下才两岁的小三郎。 若离一看到大郎,身子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小小叫了声:“大哥”。
廷玉望向她,虽然自己心里也正忐忑不安,仍然笑着上前将若离揽入怀中,拍拍她的头以示安慰。
若离内心有些尴尬,她不是真正的小孩,只是话一说出口就是软软糯糯的。
三十好几的老灵魂穿越到了北宋初年,她不知道这是命运对自己的惩罚还是优待。
要说优待吧,干嘛不让她在现代化的中国工作到老呢,突如其来的车祸使得她来不及叫喊一声就从那个世界离开了;
若是惩罚吧,却给了她第二次生命,而且从娘胎里出来就发现这是个很温馨幸福的小家庭,啥也不想享福到现在,唉。爹,娘,小棉袄已经开始想你们啦。
高霖向羽娘道:“我们今日找个破屋呆一晚,估计那些探子现在正到处找我们,这时候出去更危险。”
羽娘点了点头,便带着三个孩子往林子里走,这里面有个小破屋,估计是以前守林打猎的人临时休息的地方。
这片林子连着一大片绵延大山,若有探子追过来,往林子里跑准没错。
走不过百米,小破屋就到了,黄泥浆和稻草混合做成的泥砖墙,屋顶也是烂木头架子上几层茅草垫出来的,一小半已经空了。快腐烂的半块泥黑色门板挂在门边。
高霖先大踏步进了门, 廷玉怔忡了一小会,也踏了进去。
屋子里并不黑,托了那个“镂空小天窗”的福,左边靠墙铺了厚厚一地的稻草,到右边快靠近“镂空小天窗”的地方已经开始发霉,整个屋子里充满稻草味和霉味。
高霖笑了笑,对廷玉道:“看来每年秋天都会有猎户过来打猎,最上头的稻草应该是去年新垫的。”
他熟练的整理了一下左墙边的稻草床,又将已腐烂的部分稻草用刀柄拨拉到了漏光屋顶下面,边对廷玉和已经进来的其他人道:“这些可不能往外扫,万一探子路过,就全暴露了。“
几人在稻草堆上坐了下来,青岩坐在最里面靠后墙的位置。
这孩子长得很俊,年纪其实也不大,才十岁,与大郎与其说是主仆,不如说是从小到大的玩伴。
他父母是南唐官宦之家,国灭时不敢留在金陵,逃了出来,想回潭州老家。
然而,长期养优处尊的人家如何受得了这颠沛流离、衣食不齐。很快就一病不起,到达蔡州时,家里带出来的银钱已消耗一空。
恰巧此时萧陆云被推荐进入国子监教学,带着妻子一路游历而来,打算经蔡州去往汴京。
在客栈遇到青岩父母时,那对夫妻已经因为拖欠了两日房租快被赶出去。因是潭州同乡,萧陆云便去见了这一家人,并资助了些盘缠。
然而,青岩的父亲像是知道自己快要不久于人世,恳求萧陆云收养当时年仅半岁的小儿子,将来就是做个仆人也能养活自己,好过跟着自己,前途渺茫。
萧陆云此人,原本就仗义,见妻子也同意,就应了下来。
青岩坐在大郎旁边,两只手交叉握放在膝盖上,有点儿紧。
他开口问道:“大郎,口渴不渴?” 廷玉望着他笑了一笑,“是有点渴呢,我们一人喝一口水,留半葫芦水晚上再喝。”
青岩连忙应了一声,去取葫芦,整个人一下子放松下来。
屋外树影婆娑,清风阵阵,屋内几个人也慢慢自在悠闲起来,小声的讨论着接下来的一些安排。
尤其若离,这五年基本没出过汴京,虽说这都城繁华似锦,也挡不住一个二十世纪来人对游历之向往啊。
她已经在想象逃跑路途中如何吃吃喝喝、玩玩乐乐,顺便躲躲藏藏了。
但作为一个才五岁没有见过任何世面的小女娃,她没有话语权,直接被无视了。
她也不沮丧,抱着哥哥的大腿,抬头仔细听讲。
到得大概酉时光景,高霖从背包中取出几个带芝麻的大胡饼,每个孩子半张,他和羽娘一张,配着凉水一起吃了。
刚吃到一半,外面就有了响动。
他将饼子飞快塞回衣袖里,蹲到门边,将离了鞘的长刀轻轻靠在门沿上。
那刀刃上还有一点点光线。 就听到屋外有人道:“你进去看看。”另一个人的声音:“臭死了,他们那些人也敢躲里面?”
“进去!”头一个人冷冷说道。
接着,就看到一只脚伸了进来,还未落地,一柄长刀就划了出去。
几个孩子眼睁睁看着一丝红线飞射出来,然后一具高大的身体就砰的一声倒下。
没等外面那人反应过来,高霖已经提着长刀再次落下。
当夜,几个人与两具尸体睡在同一间破屋里,不过一个左边,一个右边。
稻草的腐臭味和死人的血腥气一起构成了廷玉这一辈子也忘不掉的一种气味。
天刚朦朦亮,高霖便起身去小树林边探了一番回来,叫醒几个孩子和羽娘:“没有什么异样,我们出发,离驿站附近三十丈开外,你们先找个田垄沟渠藏身,待我租了牛车回来再上路。”
知道大家昨晚受了惊,高霖温声安慰大家:“我们会好好的顺顺利利地到达目的地,与阿郎和娘子会合的。”
顺顺利利这四个字言犹在耳,前面是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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