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缓缓松开他的腰背,却扶住他双肩,问道:“你有听到什么吗?” 睿哥儿摇头。
赵氏略侧脸,垂下头,突然几滴热泪落在睿哥衣袖边上,很快就隐去不见。 赵氏再次抬起头来,头上的镂空香木簪有点儿颤,但立刻又不动了,也许只是一瞬间眼花。她道:“你父亲从马上摔下来了,太医来瞧过,说是很难再起身。”
那张平日里显得白皙果敢的微圆脸庞上,皱纹有些深,眼里的红血丝也明显得很。 旁边的卢氏再也忍不住,眼泪如断线的珠子划过脸庞,在下颌那顿了一顿,又掉到地上。
睿哥儿呆了呆,大叫一声,就往门外冲,片刻就没了影子。残阳下,只见一个白衣身影往睿辉院飞奔而去。
待跑到父亲卧房门外,睿哥儿反而停了下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见还算齐整干净,这才跨步入内。
屋内光线柔和,靠左墙边的素漆床上平躺着一位中年人,面微黑,美髯,旁边几个婢女,有轻轻捶腿捏手的,有正摆着水果点心的,还有一位就立在床尾附近,随时候着。那中年人感觉到有人进来,侧头一看,登时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神情很是温和。
睿哥来到床前,蹲下,也笑着道:“两年不见,爹爹胡子都长了一截了,” 话音未落,眼泪已经掉下来。屋中的几个婢女见此忙退了出去,留下他们父子俩。睿哥轻声道:“爹爹好好休息,这是怎么回事,孩儿来查。”
父亲年少时就跟着祖父东征西讨,从马上摔下来,并不寻常。
吕处恭笑道:“听说你在许州呼朋唤友,武艺文章没学多少,如何有这个自信。” 睿哥呆了呆,又被父亲揭了老底,不由俊脸一红,争辩道:“查事情要什么武艺文章,有头脑就行。”
吕处恭看着他,很是专注,眼底深处还有些润润的:“先要保护好自己,” 他抬手抚了抚儿子的脸颊,“赶紧洗漱去,收拾好了,来陪爹爹说话。” 睿哥点头应了声,回自己房中去了。
睿辉院与瑞拂院风格迥异,整体是褐色木结构,整座院子几乎完全由木头制成,一梁一柱都进行了特别设计和细致处理,勾勒出秀雅飘逸之感。 屋脊屋角灵动上翘,琉璃黛瓦,几处白墙错落镶嵌其间,深浅对比,恰与隐园中的山石、流水、庭园、绿柳相得益彰,相互辉映。
吕睿臣的住房在第三进,隔着院中花园就是,东厢房是他的书房,西厢房则是他放兵器的地方。在漱房快速清洗换装后,他又回到父亲房中。
这时,母亲卢氏也已经回来,正在跟父亲说话,见睿哥进来,忙住了话头。 睿哥走到近前,往母亲身边一坐,撅着嘴便道:“说吧,发现了什么。”一副小大人模样,很有些不爽娘亲想要瞒着他的意图。
卢氏看了看吕处恭,无奈道:“马已经被马场的人找回来了,口吐白沫,已经被毒死。 阿俞亲自去检查了马匹,马背上放置马鞍的地方有两处已经被利器磨破,血肉模糊。”
阿俞发现这马鞍内暗藏机括,贴着马皮的地方朝左右下方各缝了几根皮管,管中藏了几根极薄带斜刺扁铁片。
刚开始骑马时,那细铁片尚在管中,无甚问题,一旦骑了一刻钟之后,这细铁片就可以冲破皮管那较薄的封口,在吕处恭夹马时铁片上的斜刺不断刺入马身。
而这些细刺上恐是涂有羊踯躅一类毒草汁,最后引起了马癫。
吕睿臣低头沉思,虽然最开始买马鞍的是阿俞,但这几年下来,马鞍都没有问题,只是这一次被人动了手脚。 是什么原因让人对父亲起了杀心呢? 难道最近朝廷或吕府内有发生什么事情?
他叫了阿俞进来,询问这马鞍有哪些人能接触到。
这马鞍是由一个人保管的,就是马夫陈东。 但是很多人都能接触到,因为这个马夫十分喜欢和人聚会喝酒,并没有将马鞍保管得很周密。
只是,阿俞觉得,这个陈东,本身就值得怀疑。
吕睿臣很是好奇:“陈东?他不是翁翁老仆的儿子吗?” 翁翁留下来的人,都是久经沙场从死人堆里一起爬出来的,一般都十分忠诚。
吕处恭叹了口气:“陈东的父母当然无需怀疑,但这个人其实品行一向遭人诟病。 几次喝酒误事,为人也并不靠谱。”
原来,这陈东的父母,是老太爷身边近身伺候之人,忠心耿耿,如今告老去了京郊一个大庄子,明为掌事,实为养老。
他们老年得子,对陈东百般呵护,然而陈东小时候就体弱,也不喜读书,又不是能把得住嘴的人,因此只能给他安排了大房马夫的活计。
这已经是很多人想要的差事,因为只看着两匹马,喂喂食,其他时候就晒晒太阳,唠唠嗑。 吕处恭出门也不会带他,是副将阿俞跟着,所以是一份重要又轻省的活计,待遇还不低。
然而陈东竟然多次因为喝醉酒忘了喂马,平日里也总在府里其他奴仆面前抱怨自己的活计没有一点意思,还经常溜出府去听戏赌博。
所以吕大老爷早就对他有些不满,只是碍着他父母是府中的老人,还是愿意给些脸面。
吕睿臣了解到这个情况,就低声跟阿俞说了几句,阿俞笑着点头出去了。
等阿俞问完话离开,陈东就继续喝起了酒。 从此以后,吕大老爷应该再也不需要用马了。 他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没几天,他提到的每一个可能接触到马鞍的仆人都被问话了,而且,没有再回到府里。 这一天,正当他十分惬意地晒着太阳时,有人过来传话,说阿俞还要再问他一些问题。
这人是一个从军中刚调回府的大汉,他不认识,说话的语气也十分严厉,以往连阿俞也不会这么对他说话。
他有些担心害怕,之所以故意跟阿俞提了十几个可能接触到马鞍的人,就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唯一能接触到马鞍的那个人。 可是阿俞问了一圈之后,怎么还要再找他问话?难道发现了什么,莫非那十几人中有人知道些什么? 他突然吓出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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