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在坝上的一所老宅子里,李荃正和一个年近半百儒生模样的人相对而坐。儒生胡须花白面容苍老,鼻子旁有个大大的黑痦象是只黑豆,那一脸的愁苦显然是处在极度为难之中。他身后站着位老妇人,荆钗布衣神色不安地望着儒生,看样子是他的妻子。
李荃沉默了一会又耐心地说道:"贾老先生为了找到你本官可费了不少的事,今天你同意本官前来拜访,就说明老先生有诚意。可是本官来了你却一言不发,难道你就忍心看着你那个朋友全家冤沉海底吗?那可是八条人命啊!"贾先生抬起头来说道:"不是我不想说,这思来想去还是不说的好。太狠啦,他们太狠啦!我死不足惜都这么一把年纪了,只是我全家大小十几口人定逃不过他们的毒手。"李荃道:"这个你尽管放心,我这次来谁都不知道,他们都以为我己经放弃了这个案子,另外对你担心之事我己有了准备。"说着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一阵。贾先生脸上愁相渐去慢慢地说道:"这样还可以,不过你要多给些银子做为安家之资。"李荃拎起一只布袋道:"理应如此,本官早己备好,这是纹银五百两请收下。"儒生和那位妇人均露喜色。
贾先生开口正要讲话,突然银光一闪从窗外射进一只暗器,贾先生大叫一声倒在地上,接着那位妇人大声惊呼起来。李荃怒不可遏拔出宝剑就要冲出去,门却开了,一个身材瘦高的汉子提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就是这个家伙发的暗器!"瘦高汉子说着丟在地上。此人黑布罩头只露出两只眼睛难辨其貌,此刻正委顿在地显是被点了穴道。李荃从贾先生身上拔下一只钢镖见锋端有米粒大的兰色,用鼻子一闻隐隐发出腥甜的气味。"毒镖!"李荃说着在刺客身上搜寻解药。
刺客的眼睛露出得意的神色,解药没搜到李荃有些着急,便和妇人一起将贾先生搀到里间。片刻间他又走了出来自语道:"我就不信找不到解药。"又在刺客腰间翻弄了一阵还是没有,李荃急了将宝剑架在刺客的脖子上喝道:"快将解药交出来,否则立时取你狗命!""技不如人杀剐存留悉听尊便。干这种事讲的是一招毙命,难道还会将解药带在身上吗?""你是什么人,收了李辅国多少钱来此行凶?"瘦高汉子问道。刺客咬紧牙关一言不发,李荃暗想怎么也得寻出点迹象便道:"就他这个熊样儿也配由李辅国来指使,充其量是曹朴的走卒。"这话显是伤了刺客的自尊:"呸!曹朴算什么东西,在李大人那里不过是一走卒而己,凭他也配支使我?废话少说只求速死"。
"好我就成全你!"李荃挥剑正要刺下忽听妇人惊叫起来,他急忙跑进里屋,接着背起贾先生朝外走去。妇人跟在后面捂着脸哭泣,经过刺客身边时还不忘踢上一脚。瘦高汉子问道:"你们去哪里?"李荃答道:"去找大夫。""剌客怎么办?""交给你了。"李荃背着贾先生一路急奔,穿街过巷来到一家门前停了下来。那位妇人开了锁当先走了进去,进了门是个小庭院,有几间房屋座落北面。李荃背着进了屋子,贾先生却大声呼起痛来,他一转身将贾先生扔到床上笑道:"都到了这里还不想下来,你可真有套。"贾先生一改龙钟老态将身一纵,脚在床沿上一点身轻如燕正落在椅子之上。
那位妇人拔去头上荆钗脱掉布衫,秀发散落一身红妆,将脸一擦原来是位中年美妇。贾先生脱去长衫解下贴身软甲,摘去儒巾揪下鼻侧黑痦,擦了擦脸露出庐山真面目,原来是围棋大国手王积薪。刚刚恢复原貌门外有人说道:"无量佛,贫道来也"。那个瘦高汉子竟然是元清道长乔装。
这一切都是李荃谋划好的,元清道长提前来这里租好房子,并请来一位江湖中的女杰郑三姑,共同来演这出戏。目的是想查出科举弊案的主谋,所谓找贾先生取证只是诱饵。
这些天李荃胡吃海花其实也没花几个钱,倒是王积薪李谟破费不少,他又从宁儿那里偷来一方端砚。一切都做得*真,曹朴这个蠢才如何会识破,并向李辅国担保不会有差。
李荃突来坝上使李辅国大为恼火,急派一大内高手来刺杀证人。可是谁都不知李荃找的证人是哪一位,刺客倒也聪明,他暗中蹑上李荃跟到所谓的贾宅。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早己落入李荃的彀中。
王积薪装做贾先生,为防万一借来青镗软甲穿在里面。李荃和他耳语时,说的是剌客己到窗外要他小心,刺客发的暗器被李荃接下,王积薪则假装中了暗器大声呼痛。
李荃早就怀疑此案的主谋是李辅国,只是缺少证据。搜解药就是在搜证据,李荃估计刺客是李辅国派来的大内髙手,果然发现带有宫中的腰牌,于是乘机取下。王积薪边呼痛边将腰牌拓在纸上,李荃又装做再寻解药将腰牌放回,一切做得天衣无缝神鬼不晓。
刺客是羽林军的中护军韦振,他是李辅国的主要邦凶。李辅国军权在握统管羽林军,除了他无人能调动韦振。此行目的已达到,情况己趋明朗主客立易,李荃己是先机在手可以随时相机而动。他非常感谢这三位朋友,没有他们相助自己只能是孤掌难鸣。
郑三姑乃是这一带绿林头目,为人佷是豪爽,有元清道长出面相请,立即下山相助。见李荃智计过人行事果敢极是佩服,更何况能见到围棋大国手更是欣喜异常。他们三位刚刚坐定,郑三姑已从厨下端来酒肉要共谋一醉以示庆贺。
"还是郑大姐虑事周详,我这个当主人的只知让人干活却忘记管饭,失礼了,失之极矣!"看到好吃的,他才记起这一天的忙碌午饭尚末曾用。郑三姑道:"李兄弟说哪里话来就冲你清正刚直,大姐我愿天天请你吃酒。"李荃向王积薪道:"大哥,你看人家郑大姐多么爽快,求你请客那叫难哪。""不过我和你二哥都花了糊凃钱,为何你近日馋虫大盛,却又不愿自己掏钱?"王积薪仍是一脸茫然。他将李荃近日连连讹吃酒肉的事讲与元清和郑三姑。
大家将疑惑的目光齐投向李荃。"近日兄弟实是口中馋了,身为饕客只盼大快朵颐何虑有他。再有就是自已花钱买酒肉,吃着只觉心痛并不觉得香故尔......""故尔就讹我的银子?"王积薪不解地说道。"实为囊中羞涩之故尔。"李荃故做酸腐逗得郑三姑只是想笑。李荃乘机去抓烧鸡,郑三姑出手奇快在他手背上轻轻一拍说道:"堂堂朝廷命官见到吃便什么都忘了,还不去洗手!""遵命!"李荃笑着去了。
虽是普普通通的戏谑讹食做得有违常理,其中定有深意只是一时难以堪透。"还没想明白吗?"李荃见王积薪迷惑不解笑着说道,"我用的乃是连环计,从你们请我吃酒那时起,尽管你们不很情愿,但是计策已经开始实施。就连我暗中取走宁儿的砚台亦是按计而行,只是天机不可泄露故言仅于此,有朝一日收官时,定*奸贼现原形。"只听得大家喜形于色连连称奇。李荃又询问刺客的情况,元清说经他再三求恳将其穴道解开,并商定佯追一番以示无嫌。那家伙称谢再三,估计此时己逃至三十里外了。
酒过三旬李荃说道:"大哥,元清道长早就有个心愿,想请你指点一局。"王积薪忙道:"这如何敢当,今日月朗风清,此地虽不如真武楼幽静,却也是他乡得胜之所。如此佳时佳地有高人相邀,自感荣宠敢不从命。"元清大喜两人遂把盏对弈均觉大雅。
今日李荃牛刀小试便有建树,李辅国定会以为证人己死而自鸣得意。李荃虽然高兴但心里并不轻松,他深知此案的严酷,现在仅是这场实力悬殊较量的开始。
两天后的早晨李荃刚到台院,宫中内侍来传他上殿,人们纷纷猜测起来。李荃早有准备,神态自若随辶而去。
金殿之上气氛非常紧张。袁尚书.邹英等几位正直的大臣们心里忐忑不安,都在为李荃捏着把汗。李辅国及其朋党人多势重气焰嚣张,一个个对他怒目而视。李荃行完君臣大礼垂手而立。
肃宗道:"李爱卿朕来问你,收受贿赂结交匪人旁缘为奸,按大唐律令应处何罪?"李荃毫不犹豫道:"陛下,事有巨细,贿有多寡;结交匪人,应辩首从;旁缘为奸,察其轻重。若属重大且旁直证俱齐者,应为死罪。"李辅国等人立刻面露得色。
"侍御使曹朴,参你收受贿黄金百两,且每日花天酒地大肆挥霍。并花百两白银购得端砚一方,可有此事?"这时曹朴早在殿上,见李荃朝他看来立刻将头扬起。
李荃不慌不忙答道:"陛下,臣确有此事。"袁尚书等人以为曹朴陷害于他理应申辨,谁知他却一口应承大感惊慌,金殿上发出一片喧哗之声。
"陛下,罪臣己经招认理当问斩!"李辅国出班奏道。曹朴心中一阵狂喜宝砚到手了矣!紧接着众多党羽随声附合起来气势骇人。
邹英急了出班奏道:"陛下,李荃忠心为国且立有大功。切不可听信馋言而误杀忠良,臣愿力保李荃!""臣等愿保"!袁尚书等几个大臣上前保奏。李辅国一使眼色那帮党羽又起喧哗,坚持要将李荃斩首。
若在以往到了这种情况时,被参者或充军发配或下死牢大局己定。因为李辅国权势太大,肃宗皇帝太过软弱,加上被参之人失了主张所以回天乏术。可今天不同了,肃宗已知行赂之原委,加之李荃非易与之辈。李辅国等人又低估了李荃,以为故伎重施便可将其摆平。所以事态的变化是他们始料不及的。
李荃神态自若向肃宗道:"陛下,臣有下情奏上"。李辅国大声道:"陛下,有人参奏且罪臣李荃己然招认。此时不斩更待何时,难道还容他狡辩吗?"接着又是一片喧哗。
此时必须压住李辅国的气焰,否则皇上还要受制于他。李荃想罢突然喝道:"李辅国!"这三个字以内力送出,声音似是不响却盖过那邦人的喧哗,李辅国地位显赫从未有人敢当面直呼其名,突然听到却都愣住了,整个殿上立时鸦雀无声。
李荃踱到李辅国面前冷冷说道:"李大人,金殿之上你当着文武百带头暄哗,全然不容皇上讲话,身为首辅大臣如此对皇上不恭,可有欺君之嫌。下官的话还没说出你怎知下官要狡辩呢,难道下官的话你不敢听吗?"李辅国在朝中从不将皇上放在眼里,为所欲为颐指气使惯了,今天突遭顶撞大出意外,直气得一时答不上话来。他的城府不浅,只因狂傲日久无人相制,才变得目空一切遇事常怒形于色。
李荃虽是初出茅庐,却是胸怀珠玑处惊不乱,见李辅国无言以对他禀奏道:"陛下,臣以为安邦治国重在一个治字,治国之本在于法度。严法度.明刑典.正纲纪.抚黎庶乃明君治国之法。古往今来行贿者有之,受贿者亦有之,若无行贿者何来受贿者?行贿之人为一己之私,受贿之人必因之废公,小则是非无辩正邪颠倒,大则贤良蒙尘奸佞猖行。唯严法度明刑典方可绝其祸!故臣以为,行贿受贿同罪绝不可姑息。李大人如此急迫地要以受贿的罪名将臣斩首,不知这行贿者是否还要追究?"他如此慷慨陈词百官皆震,李辅国等人更是心中忐忑,邹英等心中大慰,金殿之上静得出奇。
李荃继续说道:"各位大人,本月初三午时,下官在寓所中发现多了一包东西。这包东西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一摸便知是金元宝。下官觉得事情有蹊跷便呈给皇上,皇上当时略加检视便亲手封存起来。这件事下官从未向任何人提起,由此断言知道此事的只有三个人,那便是皇上.下官和行贿之人。下官不知这包黄金有多少,皇上也没清点。这样知道黄金数量的只有一人,他就是行贿者。曹大人,下官推断得对也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