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黎匡师兄妹回到天青院,同行的还有战中原和龙芊婼,说是代表盐漕两帮帮主来拜谢黎元崇。顾不得旅途劳顿,几人直奔黎元崇的住处,相互介绍后,师兄妹三人迫不及待地将此次历山之行的经历讲给老师听。
“老师,您要的饼!您偏心!给师兄们的锦囊都是重要线索,给我却是买饼!“林沐清嘟着嘴。
“谁让你急着抢第一个锦囊!”黎元崇道。
黎元崇一边品着煮饼,一边饶有兴致地听着弟子的讲述,时而点头,时而夸赞,时而评述,几位弟子也是乐在其中。讲到真阳万寿宫,黎匡提出了疑问:“老师,听闻这真阳万寿宫灵得很,江湖传闻万寿宫历代掌门都是半仙人,天上的事情懂一半,地上的事情全知道!远有太祖起兵,进有铁沙帮更名,其他的故事不胜枚举,怎会如此灵验,难道真有命定之事,而万寿宫真的可以推运先知?”
“傻孩子,你还信这个,今后闯荡江湖可莫要如此天真!什么推运先知?若真有这本事他为何不先推推他自己的运,还落得个被人挟持的下场?万寿宫的招牌都险些砸了!怕是此时万寿宫祖师爷的棺材板都压不住了!”黎元崇道。
“那太祖起兵和铁煞帮更名的事情如何解释呢?”黎匡追问道。
“世人只知当年太祖起兵应验了万寿宫的推运图!却不知是太祖生起兵应验了推运图,还是太祖先生起兵需要一张推运图!明月何年始照江?江水何时初映月?至于铁煞帮与独孤氏,你怎知是他紫阳老道推算得准还是万寿宫面子大?谁不知独孤氏历来虔诚向道,对万寿宫是礼遇有加!每年的香火钱怕是够修我一座天青院了!”黎元崇一言道破玄机。
“可惜我们还得了紫阳真人许诺推运,原来都是假的!”林沐清不免有些失落,嘟嘴道。这种感觉就好像一个小女孩哭着说,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非也,世间之事,皆有概数、定数、变数!其一,万寿宫推运虽不能预知未来,却是据实而测!同处江湖之远,万寿宫对时局洞若观火,不输我天青,对概数的拿捏,远在世人之上;其二,世人重定数而轻变数,不过是信自信之理,万寿宫却能定变并包,甚至转变为定;其三,世人迷信权威,只要他不推得离谱,在他的暗示影响下,事情往往朝他推侧的方向发展,马价十倍就是这个道理;其四,万寿宫推运,从不言明,而是以推运图示人,结果如何还要看那看图的人如何解读,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幅河图洛书,而人们往往朝着自己希望的方向解读,这就是人心。故此番你等获得推运之机,来日或可以派上用场。有些事情他不推,那便不真不假,被他这么一推,还真就假作真时真亦假,也不知是推假成真,还推真变假,总之在这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之中,有些人目的便达到了,有些事儿也便成了!”黎元崇绕口令一般解释道。
林沐清歪着头,眉头拧成一团麻。黎元崇捋捋胡须道:“怎么?没听懂?那就对了,为师的学问,你当细心品味!”
“老师,还有一个惊天大消息,盐漕两帮又要合并了!”姬昊阳煞有介事道。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黎元崇道似乎并不惊讶,慢条斯道。“如今边患不断,朝廷财政吃紧,各路门阀诸侯的军费也是捉襟见肘,百姓负担日益加重,如盐帮漕帮这等收入丰厚的大帮派,在诸侯门阀眼中必定是肥肉,任谁不想狠狠咬上一口,甚至恨不能生吞活剥了!盐漕合并不过是抱团取暖罢了,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然大势不可逆,今后如盐帮漕帮这样的帮派如不思变,生存空间会日益狭窄!”
”黎先生高见,我定将您的点评带回给父亲和江伯伯!“龙芊婼道。
”不必了,他们自己心里比我清楚,不然也不会做出合并的决定!当然单单合并是远远不够的,一只羊是羊,两只羊在一起也变不成狼,盐漕两帮要解决的问题是如何变成猛虎!”黎元崇意味深长道。
林沐清憋了好久,一直插不上话,终于给她逮到一个机会,新得的龙吟凤音剑怎会不拿出来炫耀一番。历代天青山长,个个文武双全,黎元崇也是识剑之人,连连夸赞宝剑。提到宝剑,自然不得不提铁煞帮,黎匡好问之心又起,道:“盐漕如此排斥门阀诸侯,唯恐避之不及,可铁煞帮为何还要依附独孤氏?“
黎元崇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天下有人不吃盐吗?”
”当然没有,可这和铁煞帮有什么关系?“黎匡不解。
”既无人不食,则人人可售,刀剑铠甲就不同了,如若不攀上独孤氏,难道卖给贼寇?或者卖给敌国?“黎元崇道。
“所以老师的意思是独孤氏掌握着兵器的唯一行销渠道,铁煞帮依附独孤氏也是出于无奈?”黎匡道。
“对了一半,如今河东之地,屡遭胡燕侵袭,每次抢粮抢钱,还掳走大量人口,其中壮丁和匠人居多!独孤氏造不出足够的刀剑铠甲,难道将专营权拱手让人?”黎元崇道。
“如此说来铁煞帮和独孤氏是各取所需了?”黎匡豁然开朗道。
“然也,就从铁煞帮与独孤氏的约法三章便可窥一二。其一,听调不听宣;其二,违背江湖道义和家国大义的命令不接;其三,钱货两清,互不赊欠。如此,分明就是合作关系嘛。”黎元崇道。
“所以说能得到什么样的地位,还是要看自己手上的筹码!”黎匡叹道。
天色渐晚,任由他们这样问下去,怕是到天亮也聊不完,黎元崇借口疲累便让弟子们各自休息去了。
众人散去,黎元崇却睡意全无。几个弟子此行的表现令他十分满意甚至有些骄傲,但又生犹疑,这次的风头是不是出大了?辗转反侧间索性起床,信步走到庭院里的石桌前,借着月华摆弄起一盘残局。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低沉声音从黎元崇身后传来。“黎先生近来可好,我代我家主人来探望黎先生!”
“来啦,坐吧!”黎元崇一边翻阅棋谱,一边观察棋局。来人似半截黑塔一般坐在了黎元崇对面的背光处。
黎元崇轻轻一瞥来人的面纱,道:“怎么,还是那么见不得人吗?”
“黎先生说笑了,在下区区一个办事之人,露不露面无关紧要,主人交代的差事才重要!”
“怎么样?你家主人可满意?”黎元崇问道。
”前日我已收到主人飞鸽传回的书信,对少主的表现颇为赞赏,命我向黎先生转达谢意!“那人道。
“谢就不必了,大家不都是为了那个人嘛!此番前来当不会只是表达个谢意吧?”黎元崇道。
"先生果然高明,我家主人另有安排,只是不方便透露!“那人道。
”也罢!只要不过分,随意吧!“黎元崇道。
虽然旅途劳顿,但毕竟都是年轻人,精力旺盛。林沐清与龙芊婼约定次日去步云顶观日出;黎匡和姬昊阳见识了江湖人的身手,看到了武功的差距,相约次日清早在后院桃林练剑;而战中原两边都不想错过,决定先陪两位姑娘看日出,再与黎匡和姬昊阳切磋武艺。
“昊阳,在吗?”次日一早黎匡敲姬昊阳房门却无人应答,猜想昊阳已经提前去了桃林,便独自前往。临近时听到桃林里有打斗声,以为是姬昊阳与战中原在切磋武艺,也没多想。但走进才发现情况不对,昊阳正在同一黑衣人近身肉搏。顾不得许多,黎匡拔剑上前,师兄弟二人与黑衣人斗做一团。经过盐帮之行,两人的实战经验涨进不少,虽然明显是黑衣人功夫更强,但黎匡和昊阳配合默契,加之熟悉桃林的环境,竟然半点未让黑衣人占到便宜。
打斗中,黑衣人竟然使出同归于尽的自杀招式,姬昊阳一招扫剑,黑衣人本有机会格挡,却未挡未闪,而是举刀砍向姬昊阳,这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路数让师兄弟二人猝不及防,此时昊阳若收剑格挡已然来不及,而黎匡情急之下竟挺身而出,替昊阳挡下了这一刀。经此一回合,黎匡和黑衣人各中一刀。或许是因为受了伤,亦或是发现取胜无望,砍伤黎匡后,黑衣人虚晃一刀,闪身射出两支飞镖,转身向后山逃遁。黎匡和昊阳左右格挡,飞镖击中了旁边的桃树。
”师兄,怎么样?你怎么这么傻,用血肉之躯替我挡刀!"昊阳焦切道。
”皮外伤,不妨事,你我兄弟不说这个!“说着换左手持剑,右手按压伤口,暗红鲜血,顺臂下流,从血色看,伤的是静脉,应无大碍。
正当昊阳搀扶着黎匡准备返回时,日出三人组赶到了。
面对这师兄弟二人一搀一扶的场景,三人皆感意外,尤其是战中原,一怔之后,急忙上前从另外一边搀扶受伤的黎匡。
”昊阳,切磋武艺点到为止,为何伤了师兄!“林沐清看到黎匡受伤,不由分说数落起昊阳。
”不是昊阳,是黑衣人,黑衣…"黎匡话音未落,整个人都瘫软了,搀扶的两人也是一个趔趄险些被带倒。
几人中战中原江湖阅历最深,急忙将黎匡平放躺地,检查了伤口、呼吸、脉搏和心跳,低沉着嗓音道:“这是中毒了!快,谁有药王的九转护心丹,先护住他的心脉!再替他吸出毒素!”
“我有!”沐清从腰间解下一个香囊,取出药丸给黎匡喂下!亏得晚宴后沐清想着老师年迈,向药王多讨了几颗,还没来得及送给老师,这里便派上用场。
林沐清顾不得男女有别,俯身要吸黎匡伤口,却被昊阳拦住,“我来,师兄是替我挡了这一刀! 不然这中毒的就是我!”
简单处置后,战中原注意到桃树上的飞镖,拔下一支闻了闻道:“不好,此毒乃是见血封喉,无色有味,我在南疆见识过!红背竹竿草是唯一解药,但是也生在南疆!若无解药,中毒之人活不过一个时辰,就算有这九转护心丹,也只是拖延一些时间,待到毒发,神仙难救!”
“那怎么办?师兄你不能死!”说着林沐清趴在黎匡身上哭了起来。
“为今之计,只能赌一把!此毒刚猛无比,施毒者为自保,往往随身携带解药,我们只能赌刺客身上有解药!”战中原道。
“刺客逃往后山,受了伤应该跑不快,我们速去追赶!”姬昊阳起身道。
“那还等什么,快去追!”林沐清杀气升腾,瞳仁凶光闪烁,起身要去追刺客。
“站住,方才你们二人应战还被刺客伤成这样,追出去落了单,还不是死路一条!再说如果还有其他刺客反扑怎么办?你们在此守着黎少侠,我去追!”说完战中原沿着血迹朝后山追去。
盐帮青云堂堂主可不是抽签得来的,那是血雨腥风中砍杀出来的,大家当然相信战中原的身手,于是龙芊婼就地警戒,姬昊阳扯下衣服替黎匡包扎止血。
恐加快毒发的速度,也怕中原拿到解药找不到他们,几人不敢移动黎匡,只能原地守候。林沐清继续抱着黎匡痛哭流涕。黎匡虽然虚弱,意识尚清,依偎在林沐清怀中,依稀看到晨曦透过桃枝洒落在沐清的面庞,没了平日的刁蛮,梨花带雨惹人心醉!这个可爱甚至有些骄横的师妹从未如此柔媚!于黎匡而言世界也从未如此安静,恍惚间忆起与师妹剑舞林下落英缤纷的场景,良辰美景历历在目!或许有些事只有到了生死之间才能想通,多年来自己对沐清的若即若离是欺骗了旁人,也欺骗了自己!黎匡暗下决心,得过此劫,必遵本心,不负韶华,不负佳人!
随着时间的流逝,众人愈发焦急,姬昊阳来不及细想为何会有刺客针对自己,只是后悔没有一同去追击!龙芊婼全程几乎未发一言,看着沐清怀抱黎匡的样子,莫名酸涩涌上心头,但是她很清楚,自己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防着再有刺客袭击!因此顾不得多想,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半个时辰的功夫,战中原去而复返,手握一个细竹筒,俯身取出一颗药丸给黎匡喂下。
沐青此时也顾不得什么药物过量,夺下竹筒,将里面的药丸全数倒出,还有四五粒,双管齐下,一部分给黎匡喂下,剩余的碾碎撒在了伤上。
给黎匡服下解药后,众人心思稍定,这才有人注意到占中原,身上脸上满是血。
“战堂主,你受伤了?”龙芊婼问道。
“哦,不,这血是那刺客的!搜遍刺客全身,最后在刀柄里找到了这个竹筒。”中原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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