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怪怪的,但不难闻的味道。”齐渊想了想,目光不经意扫到那几亩药田,“是草药的味道?”
季如雪翻了个白眼给他,用枝条在地上写,“我是大夫,身上自然有药味。”
“你是大夫?”这下齐渊倒是觉得稀奇了,他打量了一番哑女,嘴上毫无自觉地说着打击人的话,“我从未见过这般年轻的大夫,身有哑疾不说,还写了一手额……惨不忍睹的字。”
这让人不禁好奇,她与那些病人是如何沟通的?又是怎样让那些人相信她这个小小女子是个大夫?
从未?
季如雪本在忙碌,这时候不禁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抽空又写了几字,“你不是失忆了?”
竟然自动自发地过滤了齐渊的毒舌。
齐渊觉得有趣,也没隐瞒,“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醒来的时候明明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记不得,偏一去想问题,答案就自动自发地出现在脑子里了。但关键的事情,比如我为什么会从山崖上掉下来,我却是丝毫都记不起来。”
季如雪伸手扯了他的胳膊,齐渊没有反抗,任她把手臂拉过去,只是在脉门被摁住的时候眸色深了。
“不碍事,可能是摔下来的时候脑袋碰到哪了,迟早会想起来的。”
“嗯。”齐渊收回胳膊,等看完地上的字,看哑女又开始忙碌,静静看了她白净的侧脸一会,“我虽然不记得以前发生过什么,但脑海里似乎有一道沉重的枷锁,它在时刻警醒着我,过去并不美好,忘了更好。”
季如雪当作什么都没有听到,若无其事地切菜,连视线都没有放在齐渊身上过。
齐渊目光放空地想了一会,一无所获后,再次把视线放在哑女身上。
自醒来,他已经审视这个哑女很久了。似乎是在判断这个女人对他能否构成威胁。
季如雪把焖好的饭盛好,刷好锅就开始炒菜,猪油下锅后噼里啪啦的一阵响,她立马熟练地蹦到一边去,等猪油化的差不多了,抓起一把切的粗糙的白菜进行远投,又是噼里啪啦一阵响。
齐渊在旁边看的有趣,不自觉地就呵呵笑了出来。
季如雪没好气地翻了他一眼。
“姑娘家的,总翻白眼不好看。”虽是这么说,齐渊的语气里却没有半点纠正的严肃,里面的笑意浓的却让他自个都心惊。
季如雪又送了他一眼,拿着铲子时不时拨弄一把菜,虽然没再写字,齐渊却明白她的意思。
本姑娘爱怎么翻就怎么翻。
真是个有意思的哑巴。
两个人正好两个菜,一个酸辣大白菜,一个番茄蛋汤。
白菜和番茄有一个特点,都切的很大块,许是这样好投的缘故,齐渊本对这样看起来就很粗糙的食物不报什么美好期望,但送入嘴里的时候,味道竟出奇的不错。
当然,不错的意思也就是没有奇怪的味道的代言词,离美味二字还差那么一截。
季如雪吃的不多,两个菜全贡献给了病人齐渊,虽然季如雪看他完全不像是重伤未愈的病人。
刷碗的事情自动自发地落到了齐渊的身上,男人没有推辞,大咧咧地解下手上的皮革,抡着两条结实的臂膀小心而又笨拙地擦拭碗筷。
季如雪在旁边看的赏心悦目。
头顶突地传来鹰的长啸,季如雪抬头,一道白色的影子在空中盘旋着,发出一声声尖锐的叫声。
季如雪从怀中掏出一小撮药草,用火折子点燃,用手掌扇着,一股淡淡的香味随之腾起。
不一会儿,那道白色的影子俯冲而下,竟是一只雪域雄鹰,展开的翅膀丰满健壮,足有两米余长,就那么稳当当的停在季如雪的肩头,两眼无辜。
齐渊奇怪地看了季如雪一眼,看到哑女从鹰的腿上解下一根褐色的布条,放在鼻前嗅了嗅,后展颜笑了。哑女本就长得漂亮,这一笑更是清丽脱俗,叫人好似心中的弦被拨动了般,心中奇异地跟着一动。
季如雪扑灭药草,把药草在鹰嘴前散了散,雪鹰似乎蹲的舒服了,理了理羽毛,似乎等歇够了才再次腾开长翅,飞向寂静长空。
季如雪的目光跟着去了,也只有她自己明白心中感慨。
在这山中,岁月漫漫无期,转眼竟已三年过去了。
而这一味当归,她足足等了三年。
齐渊把碗筷归回原位,进屋问正在整理床的哑女,“那是海东青?”
季如雪借着蜡烛的星点火光,展开纸,“你识得?”
“嗯,有印象。”
季如雪不禁沉思,海东青独属于北方武国,也只有武国堕风涯才有,南北相隔千里,这个男人又是如何见过的?
“怎么了?”
季如雪摇头示意无事。
齐渊感觉有些莫名。
晚上床位的分配简单,不用季如雪示意,齐渊已经自动自发地蹲在角落了。
“晚上我睡这,你睡床。”
季如雪翻来覆去没有睡意,就侧着身子看倚着墙闭着双目的男人。
许是两人熟了,男人姿势随意,少了白日沉睡时的凌厉,虽然眉目依旧严谨,却没了那么深的警惕感。一个人睡觉的姿势能泄露很多,防备与否证明这个男人对身边人的态度。
她已经被男人划入自己人的行列了,季如雪心里有些欣慰。
“看得够久了吧,还不睡?”
齐渊没有睁眼。
季如雪依然安静地看着他,没吭声。
两人一时无言。
齐渊听见季如雪的鼻息,起起伏伏,虽轻却无比清晰。
他的脑子里很空,但也很乱,他总觉得自己需要做什么,做什么?他不知道,他感觉到此刻的自己无能为力地叫人痛恨,可就是想得再多,记忆的枷锁还是纹丝不动,最后唯有在心底化为一道支离破碎的叹息。
“不知道明天醒来,能不能想起来一切……”
齐渊缓缓睁开眼,却没有看向季如雪,视线也没有集中在一点上,涣散地飘荡着。
季如雪自然地翻过身子,面对着墙面睁开眼,那两颗黑色的琉璃珠子在黑暗中有些发亮。
屋子里有些暗,仅靠桌前蜡烛豆大的星火照明,门窗被一层布帘蒙上,隐隐能听到屋外此起彼伏的虫鸣声。
夏日的蚊虫还是比较多的,尤其在野外,野蚊子最爱在人耳边荡漾,但这小小竹屋中却格外安静,齐渊想许是因为这屋中那股淡淡的药香的缘故。
久久的,季如雪没听到动静,正想收拾收拾自己今日也有些大起大伏的心情也睡觉,就听到一声极浅的叹息声。
“幸好,你只是个哑巴……”
季如雪无声地笑了笑,也许正是因为她是个不会多嘴的哑巴,男人才能对她这样放松吧?
如果这个男人知道她只是装聋作哑,不知道会不会一气之下恼羞成怒地宰了她,不过,她还真一点也不想让这个男人知道她是个假哑巴。
她等了三年,可不能在这硕国留住了脚。
两人终究是要分开的……
虽然男人没有再说话,但季如雪知道,在这个男人醒来的第一个夜晚,他很晚很晚才合上眼。
在照顾男人的那三天,男人求生之意虽深,却睡得极不安稳,可能是梦到了什么残忍至极的场景,浑身肌肉绷紧,额前青筋暴跳,牙齿咬的吱吱响,如脆弱的琴弦,绷到极致可能便会断了。
那三日,季如雪用了不少药才算让男子平静下来,如果说男人的失忆有她的一部分原因,是不冤枉她的。是药三分毒,她下的药越重,毒性越浓,指不定压迫到了哪根神经,这才导致了男人的记忆受限。
现在的平静也只是暂时的,迟早有一天,男人会想起自己的过去,正如他说,并不美好。也许遗忘更好,但他逃避不能,至少,过去的他是不会轻易放过现在的他。
季如雪是被太阳晒醒的,夏日的阳光又辣又刺眼,她翻了个身就起来了,手刚揉上眼,就嗅到一股香味。
睁开眼,季如雪意外地看到桌上摆着两碟小菜,正是她昨晚才做过的番茄蛋汤加酸辣白菜。
“起来洗漱一下,吃饭了。”齐渊端着两碗大白米饭进门。
两只碗的米被压的很实,高高的垒出个大包,却愣没掉下来一粒米。
男人懂得报恩,季如雪是欣喜的,屁颠地出门,火速洗漱完就坐在了桌前。
然而,“噗——”
齐渊眼疾手快地用胳膊挡住了季如雪嘴前的空间。
不过,这并没有什么用……
水花四溅,一口蛋汤喷了一桌,加一条胳膊。
(小说未完,请翻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