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一场大雨,冲淡了燥热的空气。雨后初晴,莫干山树木环绕,繁茂葱郁,宛如一幅清丽空灵的画作。四周薄雾笼罩,缥缈如置身蓬莱仙境。
视线垂落,一辆路虎车平缓匀速向前行驶。
莫干山如此美不胜收之景,自然引了不少游客前来旅游度假。于是乎,整条林荫长道车辆堆起了长龙。
“哔——”
广自贞一个劲儿按着喇叭,浮躁焦灼的情绪显而易见:“幸好流浪他们没有来,不然有得等了……”
今日一早,华姝忽觉腹痛难耐,整个人如被抽走了骨头般虚软无力。尚流浪当机立断,充当司机载她前往玉皇路附近的医院。作为男朋友,陈剑必然陪同。
“稍安勿躁,”端坐在后座的林夕拍了拍广自贞的肩膀,半开玩笑道,“你的手中,可握着四条人命哦。”
话落,双目不自觉移向副驾驶座上轮廓清晰的男子,一缕薄光透过明净车窗,洒落浓墨般的眉宇,熠熠生辉。
出发前,对尚流浪一见倾心的白羽一把扯过林夕,谆谆提点道:“这次莫干山之行,你必须使劲浑身解数,将金大拿下!”
林夕羞涩垂眸,清容瞬间染了两抹红霞。
忽地,正在闭目养神的金逸崧睁开深邃漆黑的墨眸,清湛如钲,明亮如湖。视线透过前方的后视镜,映入后座双手抱着棕色泰迪的女子。她闭目假寐,墨绿色长裙包裹着曼妙婀娜的身躯,稠密长发丝软如瀑。他微敛眸,瞳仁愈发深幽。
昨夜,她随他进入书房,一本正经研磨。他薄唇不自觉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微笑,轻柔铺摊雪白宣纸,以玉尺镇住右上角,右手不紧不慢从笔床中执起一绛紫色的紫毫长杆。
“磨墨者,最忌焦灼与心不在焉。”
曼辞以左手扶着栩栩如生的白鹤墨台,右手持墨锭不紧不慢研磨。弧度旋转间,逐渐晕染开来的水墨稠密相宜。二人头顶上方的垂灯暖黄,墨光泛着光彩。她挑了挑眉,似在炫耀掌中之作:“不知金先生可还满意?”
金逸崧以笔尖轻蘸墨水,即将落笔之时,蓦然瞥见宣纸上方探过一纤细剪影,微敛眸,抿唇一笑,神色自若收回紫毫笔杆。
望眼欲穿的曼辞眼睁睁看着他搁下笔杆,端持长身慢悠悠行至窗沿旁的茶灶。午夜廊风清逸爽朗,悠悠飘进房内。大掌细细挑拣茶叶,清洗公道杯,开启了烹茶模式。
她:“......”
心中惆怅无法排解,低垂眼帘思忖片刻,蓦然腾起了一股报复的小心思。
她蹑手蹑脚走到某人身后,斜洒落地的两道剪影竟出乎意料的般配。
素手微抬,还未来得及做什么,身形俊拔的某人忽地旋身,她下意识后退,谁知脚下一崴,即将跌倒之时,一紧实有力的长臂猛地箍紧她如流纨素的纤腰。
曼辞髣髴被人点了穴道般,怔愣在原地。一股檀木香气清润流淌,随同男子灼热的呼吸喷洒鼻翼。
灯光灼亮,朗风再次跃窗而入,轻柔拂起二人的衣袂,如同鸿毛拨弄平静的湖面,漾起了粼粼波光。髣髴刀削般的轮廓镶嵌两粒如宝石般深邃的瞳仁,她不由自主抬手,触碰那似漩涡般的幽眸。
“曼辞小姐,”皓腕被大掌中途截住,长臂落落大方松开对腰际的桎梏,绅士一笑,“茶已准备就绪,可否赏脸一品?”
话音才落,一股清润袅袅的茶香缓缓漂浮在空中,金黄茶汤色泽浓郁,淡秀清香怡人。
素手轻捧起紫砂茶杯,薄纱浮动。浅波微晃间,倒映一张难以言喻的清容。她俯身,唇瓣啜饮了口醇香清茶。丝滑如绸般的茶水轻柔淌过如编贝般的皓齿,而后顺着喉头流入。
这味道......怎么会......不可能!
邓纳兰亲手泡制茶之味道,她早已烂熟于心,可绝对不是此刻的味道!
她攥紧茶杯,纤细的手背经脉突兀,仍维持着清容上的微笑:“煮沸三江水,共饮五岳茶。”
素手微伸,神态自若补充道:“劳烦金先生,再添一杯可好?”
大掌即将接过茶杯的刹那,曼辞蓦然松手。眼眸锐利的某人,动如疾风出手,稳稳接住。
她的视线,停在他背于身后的左手!
金逸崧以左手执起隐隐冒着热气的紫砂壶,倾倒入右手中的茶杯:“小心些,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不知为何,她听出了别有深意之寓。
心急......真的吃不了热豆腐吗?
曼辞咬了咬下唇,默然片刻,仰头对上他的视线:“金先生,我费了不少力气研磨的浓墨,不赏脸试一试?”
“好。”
如松柏般的长躯移至案台一侧,不紧不慢点燃一根檀木细香线,白浅薄烟隐隐浮动,沉香四溢。
木质扉窗外,不知何时刮起了一阵狂风,惊扰茶灶内烧红的炭火。一时间,如浮萍般的炭灰四处飞散,而二人的注意力却全然不在此处。
遒劲笔锋随同大掌的勾勒,墨迹渐成文字------正是秋来寂寞,偏声声点点,助人难绪......
是适才二人吟诵的《疏影.芭蕉》的后半截。
杏仁再次凝聚雪白宣纸上方,临摹的小楷字体笔画劲挺,落笔起笔均是锋芒毕露,凌厉霸气浑然天成。
黢黑深暗的天边闪过一抹惊轰声,电闪雷鸣间,势欲将其狠狠劈成两半。她的心,怅然若失。
清风拂醒了曼辞的意识,堵塞了一个多小时的道路终于畅通。素手轻柔摩挲双肩背包一侧,垂眸似有所思。
“邓纳兰,我可以进来吗?”
将养了数日,终于被赦免下床的曼达琳迫不及待寻至城堡西院,敲了敲邓纳兰的房间。
纤躯静立片刻,里头却毫无回应。
她蹙了蹙娥眉,径直推开他的房门。时值四月,波尔多的薄风尚带些许清凉。一室整洁,隐隐浮动一股中药香,悬挂玻璃窗两侧的纱帘如同拨栗子般分别落于垂钩。
曼辞双手背于身后,宛如巡视般慢悠悠参观这间充满男性气息的房间。小手逐一划过松软的单人沙发、蓬勃馨香的玉兰花、摆放整齐的药具......清蓝双眸流转间,不可避免触碰到正中央叠如方块的薄被以及......雕刻挺拔松枝的古朴大床。
脑海中猛然忆起城堡新婚初始的佣人在与他人分享婚后生活时,除了甜蜜,还有羞答答的新婚之夜。
她赶忙捂着双颊,耳后根刹那间绯红。双足慌乱间,猛地跌坐于一旁的木质方椅。
哗啦哗啦-----
书页被清风翻动的声音。
曼达琳孩子气的别开掩住清眸中的指缝,雪白精致的装帧封面倏然跃入她的眼帘。
“纳......兰......”
最后一个字念第几声来着?
封面上方,藕粉色的蝴蝶宛若嬉戏于花丛间,又似不经意踮脚踩入其中,旋即被彻底吸附,躯体渐次没入。
一闪而过的记忆徐徐飘过,她猛地攥住记忆的尾巴,神色自豪且笃定:“词!纳兰词!”
小手不紧不慢翻动里侧的书页,几乎每一首诗的空白处,皆用红笔做了一些或复杂或简单的标注。
这些字体虽中通外直,浑厚有力。可对于初学汉语的她而言,若想连贯研读尚有些困难。
“算了,汉语中的平仄发音比法语的卷弹舌还难!”
她刚阖上手中的《纳兰词》,身后蓦然响起一低沉悦耳声:“既有心学之,怎可轻言放弃?”
“你……你是撒旦吗?走路都不出声音的……”小姑娘掩着胸口,一本正经的否认道,“谁……谁说我要学汉语?只是凑巧识得几个字罢了……”
邓纳兰不紧不慢取下手中的白手套,双掌伸入一侧的瓷白圆盆,水纹顿时荡漾:“如何识?”
“都铎鳄家族的大小姐想认识几个汉字,还怕没有人教?”
“言之有理。”
她还未来得及挑眉,某人已云淡风补充道:“比如盛青茗?”
“……”
擦干双手的某人步履沉稳走到她身旁,左手拿起桌旁的《纳兰词》,轻敲了下心口不一的小姑娘:“想学汉语,为何不找我?”
及肩长发遮住他的半张容颜,嵌入其中的深邃瞳仁却灿若星河,让她不自觉沉溺其中,缓缓道出心中所想:“我......想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学好.......然后......一鸣惊人......”
“你无须一鸣惊人,”邓纳兰背对着她,浅浅一笑,“在我心中,你早已不同凡响。”
初见时,未有任何汉语基础的她能字正腔圆念出他的名字,已让他刮目相看。
垂立前方的平面镜中,倒映开襟素白长裙的娇小姑娘。她双手捂嘴,低垂的宝蓝色双眸如此刻盛开的玉兰般染满笑意。
邓纳兰被她的笑容所感染,薄唇掀起一抹长而深的弧度。
“邓医生,我只相信你!”
不久前,亨廷顿.都铎鳄静立于他的对面,浓密的金发罩落水晶吊灯的圆润光泽,神色自若,语气笃定。
他静默片刻,晕染灼光的半张轮廓清晰可见,声线清平如水:“亨廷顿先生,您不该如此武断。”
“这并非武断,我相信我的观察,”亨廷顿.都铎鳄如鹰般的锐眸凝视前方,似笑非笑坦言道,“事到如今,不妨实话告知邓医生,前面那两个号称医学界权威的专家,是我故意花重金聘请而来的。为的,便是让那人觉得有机可乘!”
邓纳兰神色一凛,那日曼达琳所偷听到的,竟然是真的!
“他不仅想要我痛失爱女,更想偷走被我深藏多年的东西。”
所以,两个所谓的专家密谋计划失败后,那人铤而走险,在盛青茗的龙须酥中下了一味药。只一口,便能诱发曼达琳的哮喘,轻则谵妄,重则殒命。谁知那一块却被有所察觉的邓纳兰所食。那人心有不甘,趁着邓纳兰外出之时,又朝曼达琳的药汤中下了那味药。
亨廷顿.都铎鳄端起一纹刻花鸟的瓷碗,不疾不徐递给邓纳兰。他俯身嗅了嗅,瞳仁顿时沉冷如冰窖。
居然是它!
按常理而言,中药一般不会引发哮喘。但若是它......便不得不提防!
“邓医生,”亨廷顿.都铎鳄拍了拍他的肩膀,蓝眸真挚而诚切,“贵国有句古话:敌在暗,我在明。若是那人连出阴招,我自是防不胜防。曼达琳已如我一般,对你许以百分百信任。关于保护她的重任,非你莫属!”
“亨廷顿先生,我......”
“邓医生放心,这并非强制的命令,而是我作为一个父亲的请求。你也无需现在回复我,”亨廷顿.都铎鳄以一个父亲的姿态,朝他深深鞠了一躬,“我还是那句话,亨廷顿相信自己的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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