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四人抵达莫干山的半山腰时,已近黄昏。地平线上的清浅晚霞晕染满山的薄雾,七彩线条宛若彩虹般绚丽多姿。
曼辞心有所动,旋即站上一旁堆砌的大石,张开双臂,翕合的鼻尖萦绕髣髴天地恩赐的清新朗润空气。
父亲,若您也在,就好了!
“曼辞小姐,小心脚下!”
身后的林夕声线惊颤,髣髴置身火海之上,惊恐万分。
曼辞下意识旋身,俯瞰的视线蓦然落下一披着红白双衣的扭转长蛇。它目不转睛盯着曼辞,自顾自吐着赤红芯子。
哦……牛奶蛇!
曼辞半屈双腿,跪坐在大石头上,双手合十,如同袅袅炊烟般呈螺旋状上升。身后的七彩薄雾投射在他身上,宛若冰清玉洁的天竺少女。
牛奶蛇脑袋微微歪斜,许是被她身上由内而外散发的独特气质所感染,柔软的身体不自觉跟着她的手势扭动。
林夕不可置信看着眼前的一切,还未反应过来时,牛奶蛇已被一双粗厚大掌所揿,猛地仍进专门为它而作的密实玻璃容器中。
“小家伙,下次可不准乱跑了哦。”
一眉清目秀的年轻人板起面孔教训方形容器中的牛奶蛇,后者温顺吐了下芯子,服服帖帖趴在壁沿上。
年轻人这才满意,转身朝两位女孩子道歉:“不好意思,因我一时疏忽,让小白溜走,这才吓到了你们。”
林夕惊魂甫定摆摆手,扶着曼辞下了大石:“你们这段时间可得管控严谨些,毕竟莫干山来了不少游客,万一再咬伤人……”
“牛奶蛇是一种无毒有益的陆栖类动物,“曼辞不紧不慢走向玻璃方器中蠕动的长蛇,细白的食指轻点壁沿,有规律敲击,昏昏欲睡的牛奶蛇瞬间精神百倍,“它其实……很可爱。”
暮色即将四合,温柔的浅风隐隐浮动,乌黑如墨的及臀青丝迎风摆动。路灯低浅昏黄,映照墨绿色的长裙多了一股神秘的韵味。
金逸崧站在二楼露台上远眺,双手插兜,刚毅的轮廓髣髴守卫边疆的战士,长睫垂落,低沉的深瞳似在凝眸深思着什么。
夜色,愈发深邃。
人不过如这万丈红尘中的一粒尘埃,渺小又无足轻重。可由他衍生而来的变化契机却能够在几年、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后,产生如原子弹般的巨大威力。
夜幕降临,一铃声蓦然响起,在寂静的四周格外突兀。
“曼辞小姐再次刷新了我对女性的认知程度,如此才色绝伦又胆大心细的女子,让人止不住怦然心动……”
金逸崧单手持握手机,对尚流浪风流不羁的口吻置若罔闻,云淡风轻回他:“倘若没事,我便挂了。”
“这就吃醋了?”那端的尚流浪匀称长腿交叉,端坐于后院,慢条斯理拨弄手中的盆景,揶揄道,“相识多年,我还不了解你?一向对麻烦避而不及的金大摄影师,这次不仅主动提出参观之行,甚至连自己的私密避世居所都堂而皇之的敞露,不是为了她还有谁?”
露台上的长躯修长挺拔,瘦削的背影髣髴陷入了一片静默之中。
两相沉寂,尚流浪隐隐感受到了好友内心深处的孤孑落寞。他顿了顿,故作没心没肺一笑,道:“有句话什么说来着,世上永远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你的决定,我干扰不了。我只提醒你一句,切勿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后悔的事情?
金逸崧不由自主轻柔叩击坚硬的围壁,规律且有趣,竟与适才曼辞的动作如出一辙。
他抿唇,苦涩一笑。扪心自问,此生后悔的事情,他做得还少吗?
清湛双眸徐徐阖紧,空旷天际的寂寥星子就这么在他视线中逐一消失。
“砗……磲……”
“对了。”
曼达琳乐不可支,扔下辅导书,如袋鼠般一把扑上俯身而下的邓纳兰,一双蓝眸晶莹剔透,光泽明亮。
邓纳兰一时不察,修拔长身险些跌倒。无可奈何拍了拍她的脑袋,示意她下来。
忽地,甚少示人的左脸一暖,一柔软如棉花般的小手碰了下上方触目惊心的疤痕,猩红痕印张狂,惹人心疼。
适才,她因抑制不住体内的激动而抱住他,一向被如密林般头发遮挡严实的左脸,就这么大刺刺暴露在她的眼底。
一条蜿蜒盘踞的长痕,从耳后蔓延至下颌。纵使时隔多年,也能透过疤痕的纹理肌络,想象当时下手之人用足了多大的力气。
“还……疼吗?”
曼达琳咬紧下唇,喉头一片干哑哽塞。水雾迷蒙了眸眶,她隐忍着,生怕下一秒就会克制不住哭出声来。
邓纳兰扯下她的手臂,掰开身上的桎梏,神态自若对上她的莹润视线,恪尽职守道:“砗磲,一种软体动物……”
“我问你疼不疼!”
不知为何,她一点都不想看到他避而不谈的淡漠模样。这种感觉,髣髴两个人隔海相望。在她不遗余力找寻足过海之法时,他却选择视而不见,而后冷淡转身离去,将她隔离在自己的世界外。
邓纳兰收回手,垂落墨兰大褂两侧。窗明几净,纱帘浮动。忽明忽暗的光线流转,房内也不自觉陷入一片低暗之中。
“邓纳兰,我讨厌你!”
曼达琳愤愤然推开他,晶莹的泪水在奔跑中迎风洒落。
邓纳兰视线偏移,光圈微亮的书桌上,呈放一细红线条描摹方框的田字格纸,‘砗磲’二字再次映入眼帘。指腹沿着上方摩挲,笔画虽有些歪斜,大体上却公正齐整。
日光融融,斜射入地板上的长影却茕茕孑立,徒余相吊的形影。
“啊——”
是小丫头的声音!
邓纳兰神色一凛,当即夺门而出。
院落树丛中,惊恐万状的曼达琳浑身抽抖,一动也不敢动。她的正前方,一通体雪白的长蛇钻出楝木树栽,半抬如棉花般的身躯,吐着猩红芯子的同时,露出锋利的尖牙,渗人心魂。
他敛眸,紧实长臂一伸,摘下一片树叶。薄唇抿住上方一角,空气中蓦然流淌出一节奏古怪的音律。再细听,虽不及钢琴悦耳,却颇具清韵。
奶白长蛇怔愣片刻,注意力瞬间被音律转移。蛇头扭转,吐着双芯蠕向徐徐后退的邓纳兰。左手持叶右手如波浪般摆动,长蛇目不转睛盯着他的手势,紧随扭摆蛇身,髣髴魔怔了般。
“邓-----”
剩下的字,被他随意一瞥,瞬间噤在口中。
邓纳兰一步步带动白如雪花的长蛇,长臂高扬,蛇躯猛地跃上高空,跌落的刹那,恰好掉进一细长的竹筒,大掌当即以竹盖阖紧。
曼达琳心魂甫定,神色焦灼跑到邓纳兰身旁,关心之情溢于言表:“你没事吧?”
“别怕,它是一种无毒有益的王蛇,”邓纳兰继续含住叶片,莹润的音律低脆如流水,动作轻柔揭开圆形竹盖,温清一笑,道,“它其实很可爱。”
适才凶猛尖锐的牛奶蛇此刻正蜷缩着柔软的躯体躯,卷成数圈,呼吸均匀,髣髴正在冬眠。
曼达琳翕了翕鼻尖,睫羽如颤动的蝶翅,小心翼翼探出食指,轻戳了下它的蛇尾,松软如棉花,Q弹极了。她咧嘴,惊惧的清容瞬间笑靥如花。
“好软......”
仰眸对上男子温柔低润的目光,断了片的记忆瞬间回拢。适才某人肃色幽沉的表情让她瞬间敛笑,傲娇哼了声,小跑离开。
山峦轮廓隐隐起伏,天际将明未明,浮荡了一夜的薄雾在落地窗上蒙了层浅浅的轻纱。
细长的素手轻点落地窗,一笔一划勾勒工整字体------
邓纳兰
金逸崧
她顿了顿,旋即半怀半疑写下:是你吗?
纤腿下意识后退,三行娟秀的字体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次被薄雾所晕染......
“旺旺旺------”
毛色深棕的泰迪动作迅猛如风,四条小短腿啪嗒啪嗒踩上花纹繁密的绒毯,尾巴晃摆,绕着她连声叫唤着。
“嘘,”曼辞轻柔抱起身形瘦小的泰迪,一下接着一下的抚摸他松软浓密的毛发,细心叮嘱道,“大家都还在休息,不要打扰到别人,明白吗?”
泰迪静静看着她,髣髴听懂了人语般,乖乖趴卧在她的膝盖上,只轻柔舔舐她的掌心。
曼辞抿唇一笑,拇指轻轻揉搓它的额际,声线清雅温和:“谢谢你。”
前日,若非这条小泰迪误打误撞的闯入,她早已吃下能够诱发体内哮喘的龙须酥。
“咦?曼辞小姐,你醒得好早......”
广自贞半揉着双目,趿拉着拖鞋下楼,掩唇呵欠连连。忽地,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冠发不整的邋遢形象,忙左掩右饰,真是哪里有地缝就想立马钻进去。
“广先生,”曼辞扬声喊住他,状似无意问道,“你与金摄影师似乎认识了很多年?”
“嗯,是啊,2013年相识,距今六年有余。”
“比尚先生还久?”
“那当然,”广自贞拍了拍胸脯,引以为傲道,“我刚认识逸崧那会儿,这小子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喝西北风呢!”
曼辞垂眸沉思片刻,再次发问:“你们第一次相识,他就是这个模样?”
“啊?”广自贞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啥意思?”
“我的意思是,摄影师为了能够拍出优秀满意的照片,经常要忍受日晒雨淋之苦。但金先生似乎......并未有此特征,他是不是有什么.....保养的秘笈?”
广自贞双手叉腰,仰头哈哈笑了数声,上气不接下气道:“曼辞小姐,这你可就想错了。这小子髣髴天生就是气候的预测者,但凡天上云朵少了几朵,他立马就能预料出大雨或者晴天。在这阴晴不定的天气期间,他概不出门,自然不会有晒伤或者感冒的经历。”
曼辞若有所思片刻,垂立对面的广自贞像是想起了什么,斩钉截铁道:“只除了一种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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