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石镇地势偏僻,人烟稀少,往南边走,就到了一座名叫“风叶”的小城。
玉钦遥曾随老大夫到风叶城来卖过一些药材,却只对城里几家药堂的位置较为熟悉,其余便满是陌生之感。
他花了一点时间在小城中转了一圈,买了一匹棕色的马,牵着马儿溜溜达达地出了城。
先前离开医馆,老大夫给他备了一点盘缠,并且告知他从飞石镇到苏水城最近的路,也要翻山越岭,经过好几座城池。
“都说冤家路窄,你此番前去,保不准会碰上什么居心叵测的仇家。你不记得人家就算了,别指望人家也忘了你。”老大夫关怀地对他说,还拿出了一个精心打造的铜色面具,“这是我年轻时用的,借你了。”
玉钦遥佯装不悦地接过面具,说道:“我像是那种四处树敌的人吗?”见老先生瞪了他一眼,又说,“戴这个面具只怕会更加引人注目吧,若是路上撞见你年轻时的仇家,见了这个面具想起了往事,一怒之下追杀我可怎么办——”
他话未说完,老大夫就吹胡子瞪眼,气鼓鼓地将他赶了出去。
离别的愁绪也就这么在嬉笑怒骂中烟消云散了。
玉钦遥叹了一口气。
前面是一条蜿蜒曲折的山间小路,路边野草横生,开着不知名的粉白色小花。马儿悠闲地迈步,一蹄子踏下去,踩碎一片春色。
玉钦遥跨在马上,一只手牵着马的缰绳,另一只手拿着铜色面具,细细地打量起来。
面具只能遮住半边脸,做工非常精致,左边脸部的位置还有细小的纹路雕琢出连绵的盛开的繁花。
看来老大夫年轻时确实是个风流人物。玉钦遥默默感慨着,在人迹渐多的时候,将面具覆在了自己的脸上。
远处山村升起袅袅炊烟,田野里的牧童赶着老牛回家,山间小径上,樵夫背着一大捆柴禾下山,好奇地打量着遮掩着面容的年轻人。
日薄西山,天边一片红火。
周边山岳险峻,风景俊秀,玉钦遥得了些野趣,心情也变得轻松了一些。
马儿只是一匹普通的马,脚程着实算不上快。这会儿太阳都快要落山了,人不生地不熟,玉钦遥不打算走夜路,便把马拴在溪边的一棵树下,自顾自地取了溪水洗了把脸。
到了晚上,他连篝火都不生,往自己身上抹了些防虫蛇的药粉,依偎着马儿,合衣睡去。
往前二十多里地,北阳城。
城门早已经关上了,两个身影站在城墙不远处,齐齐看着城门的方向。
“马匹就留在此处,我们翻墙进去。”陆西望说。
楼岳看了眼高高的城墙,说道:“北阳所处位置特殊,是北部地区荒凉与繁华之地的分水岭,也是北边最繁华、管理得最为严苛的一个城池。我朝北方民风彪悍,却只有北阳城有设宵禁。咱们就算进了城,也不一定能找到可以落脚的地方。”
陆西望平静道:“你愿意风餐露宿的话,我也无不可。”
楼岳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隐约从他从容淡定的神情中砸吧出点不同的东西,不可思议地问道:“陆大侠,你不会在北阳城内也有产业吧?”
夜幕中,陆西望淡淡笑了一下,率先轻点足尖,像一阵风一样掠了出去。他步履轻盈,踏在沙石地上也如蜻蜓点水,只见其挺拔的身躯向上一跃、腾起,期间蹬着城墙借力,身法连贯毫无滞塞之处,如同一只展翅的雄鹰。
剑客背着一柄剑,站在城墙之上,背后是宽阔无垠的深沉夜色,一轮明月高悬,月朗星稀。
夜风轻拂而过,楼岳仰首看着,怔愣了一瞬,继而神情凝重地提了口气,随之跃上。
城墙非常之高,楼岳有些后劲不足,陆西望伸手拉了他一把,又扯着他一跃而下。
二人避过巡夜的更夫与巡逻的衙役,一路向城西奔去。
城西的一家楚馆,写着“醉花灯”三个大字的红灯笼挂在门口,被风吹得轻轻晃。
……
翌日,北阳城内。
北阳城比风叶城繁华不少,城中时常可见衣着迥异于汉人的异族人在做买卖,南北各地的口音都能在这里听到。
一家酒楼门前,有个人停住了脚步,抬头看了眼招牌,立刻有店小二眼尖儿地出来招待,殷勤地将他的马牵到马厩去。
那客人穿着一袭青衣,面上覆了个铜色面具,只露出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红润的嘴唇和瘦削的下巴。
正是玉钦遥。
店小二见过很多形形色色的客人,也招待过不少江湖人士,见他这般打扮,料想定不是个好招惹的主儿,识趣地没有开口搭讪。
玉钦遥在酒楼大堂坐下,点了几盘小菜,便安安静静地坐在位子上,目光环视一圈,留意着身边的动静。
店家在大堂一隅给说书人辟了一小块地,一个中年男人站在桌子后面,手拿折扇,口中滔滔不绝地说些逸闻奇谈。
“各位听众老爷,咱今日就说些江湖事。在座的若有江湖侠士,听到不实之处,还望不吝赐教,尽情择毛儿。且说二十年前,天机老人不知从何处收来一个小弟子,有传闻是从海岛上,也有的人说是从京都——”
说书人才起了个势头,立刻有客人打断他:“怎么又是陆大侠的故事,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也没个新鲜点的事情。”
又有人说:“陆大侠行踪不定,四处行侠仗义,如今又在何方?”
说书人手中扇子一收,被询家顶撞了也不生气,只有些讪讪地说:“嗨,那就再换一个说罢。听闻陆大侠和楼家的二公子楼岳,近日从北方南下,要去祁都城看六月份的武林盟比武。大伙儿可知道陆大侠为何会从北方来?”
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玉钦遥拿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莫非刚刚他们口中的“陆大侠”就是陆西望?他竟如此地有名气,连寻常百姓都知晓他的姓名?
“快说快说,莫要贴身靠儿。”众人催促。
说书人见气氛又热烈起来,接着说道:“传闻十几年前,清风大师隐退江湖,定居关外,撰写了一本剑谱。清风大师其人,剑法非凡,江湖中仅有几个大宗师,他便占了其中一个。他呕心沥血写了一本剑谱,记载毕生绝学,名为‘清风剑谱’。听过评话的老爷们都该知道,武林大会的胜出者都将得到一本不传世的秘籍,听说今年的秘籍便是清风剑谱了。而陆西望陆大侠,则是受友人所托,从关外将这本剑谱带到祁都城。”
满座哗然。
玉钦遥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四周。
旁边的桌子边坐着四个人,有男有女,听到说书人的话,他们快速地对视了几眼。
不远处坐了一个大汉,同样意味深长地咧嘴一笑。
看这情形,陆西望手上有清风剑谱这件事,本该是一个秘密——至少不应该被这么多人知道。
说书人又是从何处得知的?
玉钦遥目光一转,简单果腹之后,离开了大堂。
正午时分,太阳高挂天空。
方才说书的中年男人提着一袋碎银,笑容满面地离开了酒楼,拐进了一条小巷子。突然,他狠狠打了个哆嗦,停住了脚步。
一个戴着面具的年轻人身形如鬼魅,不知何时站在他面前,似笑非笑。
中年男人不自觉退了几步,虚张声势地说:“你要干什么?若没有事的话,烦请……”
“方才堂上一席话,是谁教你说的?”玉钦遥微微眯起眼睛,“你不过一个说书的,连陆西望的行踪都能掌握了?”
阳光和煦,中年男人的背后却无端蹿起一股寒意,他看了眼年轻人面具下的那双冷如寒冰的眼睛,仓皇地低下头。
“我、我不知道,是别人告诉我的。”
“谁?”
“我真的不知道!他蒙着面,看不清脸。”中年男人着急地辩解。
玉钦遥静静地盯着他,发现这男人大抵是没说谎的,他蓦地笑了一下,周身气质一变,肃杀之气顿时弱了下去。
“你平日评话,定然收集过不少江湖传闻吧?”
中年男人不明所以,怯怯地点点头。
“那你可知道,这江湖中,有谁姓玉?”
玉钦遥抚了抚脸上面具的繁花纹路,语气堪称亲和。只是他刚才的举止给男人带来不小的惊吓,现在的模样,倒像是一只不怀好意的狐狸。
男人使劲地摇头,玉钦遥睨了他一眼,说不上失望,神色平静地一颔首,纵身向上一跃,消失在原地。
城西,醉花灯天字号包厢。
纱帘之后,姑娘抚琴的身姿若隐若现,暗香浮沉,最是温柔乡。
楼岳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很是陶醉地听着琴声,见陆西望起身离开,也只是懒懒地抬了一下眼,并不过问。
隔壁房间,寻常不在人前出现的醉花灯大管事罗边已经等候多时,焦虑地在房中踱步。
陆西望推门而进,罗边立刻欣喜地站起来,单膝跪地,恭敬道:“主子。”
“起来说话。”陆西望淡淡道。
罗边应了一声“是”,起身站好,还是微低着头,说道:“您让属下查的事情,已经有些头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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