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
丫鬟翠玉的声音响在耳边,陶澜清自沉思中回过神来,眼神仍有些迷茫地看着她,道:“嗯?”
翠玉将她手中的茶水倒了,重又沏了新的,嗔怪道:“小姐这两日怎么了?一直魂不守舍的,是不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
陶澜清接过杯子,盯着翠玉开开合合的嘴看了半晌,这才觉得神智慢慢回笼了。
“翠玉,你在我身边几年了?”
翠玉的喋喋不休被她猛地打断,立刻低下头去掰手指头:“三、四……回小姐的话,已有六年了。”
陶澜清看着手中热气蒸腾而上的茶,满身的冰凉也似被这热气熨烫。
没有错,她是真的回来了。
见她不言语,翠玉忍不住又开始了唠叨。陶澜清眯着眼抬头,院中银杏已掉落了一地金色,整个院落都是深秋的味道。
前世种种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闪过,她花了足足两日才相信这一事实。
死前所想竟成了真,她竟真的,有幸重新来过。
翠玉跟在她身边有些年头了,以往她只觉得她唠叨,如今却觉得,这旧人真实得暖心。
时值深秋,陶澜清半躺在廊下的躺椅上,有阳光洒落到藕粉罩衫的衣袖上,全身似被泡在了这日光中,她冰冷的手脚也慢慢热了起来。
“你方才说,爹爹说了什么?”
翠玉道:“哦,老爷说,西苑那位初初入府,小姐是长姐,要多多照拂。”
她口中的西苑那位,陶澜清即便重活了一次也断不会忘。正是前世夺走了她一切的那个人,如今陶府的二小姐,陶纯碧。
说起陶纯碧,翠玉眼中似有愤愤之色,“奴婢听闻,西苑那位乃是青楼女子所出。小姐,你也莫要太过伤心了,老爷当年应当也是一时糊涂,这么多年来,整个国师府都知道,这里的小姐,只有你一个。管她劳什子二小姐三小姐,小姐莫要放在心上便是。”
与前世一模一样的话。
前世她是怎么说的来着?
“不可胡言乱语,既是爹爹的女儿,自然便是我的妹妹,这些话,以后我不想再听到。”
思绪至此,陶澜清面上浮现出淡淡的嘲讽之色,她默了半晌,对翠玉道:“我知道了。”
翠玉有些诧异,面上皆是疑惑。总觉得,小姐这两日变得有些不一样。但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出来。
陶澜清自然是没有兴趣如前世那般蠢到去看望那新来的妹妹。只是她不去,自然有人会来。
日光渐渐西斜,陶澜清收拾了一番,预备去母亲院中一同用膳,却见翠玉面色不大好看地走进来,看着她欲言又止。
陶澜清道:“怎么了?”
翠玉正待开口,门外传来怯怯的一声:“姐姐。”
陶澜清对翠玉使了个眼色,翠玉这才不情不愿地退到了一旁。视线豁然开朗,陶澜清微微眯起了眼,一眼便见到了站在门口的陶纯碧。
陶纯碧要比陶澜清小两岁,此时不过十三。她着了一身碧色衣衫,只是单薄了些。加之面容稚嫩,面上又带了三分怯意,在这深秋的寒风之中,无端便给人楚楚可怜之感。
陶澜清心中嘲讽一笑,微微偏过头去看她,没说话。
陶纯碧见状,更是不知所措。她手里提着个食盒,方才想进来却被翠玉拦在了门外,如今自顾自走到门口,本以为陶澜清会招呼她进去,却不想会是这般景象。
她提着食盒的手紧了紧,脸上却挂着笑,径自走进来将食盒放到桌上,一边打开一边道:“姐姐,我做了些点心,送来给你尝尝。不过我是第一次做,也不知好不好吃。”
陶澜清面色清冷地看了她手中的点心一眼,道:“不知好不好吃,便送来给人尝了么?妹妹倒是个有趣的人。”
陶纯碧面色一白,不自觉地咬了咬唇,道:“我……妹妹尝过了的,自觉味道还可以,这才拿来给姐姐……姐姐尝尝吧?”
她眼中期盼的神色太过明显,陶澜清便在这眼神中随手拈了一块,道:“桂花糕?”
陶纯碧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陶澜清将那糕点又放了回去,道:“对不住妹妹了,我自小便不喜这桂花,这糕点,我是无福消受了。”
翠玉见状,忙上前道:“是啊,小姐从来不吃桂花糕的,你没见这国师府中都没有桂花吗!”
陶纯碧一僵,眼中闪过一抹怒意,颇有些僵硬地扯了扯唇角,道:“原是如此,是妹妹的错,还望姐姐不要见怪。”
陶澜清淡淡地嗯了一声,没了下文。
场面顿时尴尬起来,翠玉看不下去,咳了一声,道:“二小姐还有事吗?小姐还要去夫人院中吃饭呢。”
陶澜清眼角的余光瞄到,陶纯碧的眼睛亮了起来。
像是没有经历过刚才的波折一般,她面上又堆起了甜甜的笑,道:“姐姐要去大娘院中吃饭吗?可否带上妹妹?我……一个人吃饭实在是有些冷清。而且姐姐不吃这桂花糕,大娘或许会喜欢吃的吧……”
陶澜清面上浮现出不耐之色,简短有力地道:“不能。”
陶纯碧的话头被截住,尚没有反应过来,半张着嘴,吃惊地道:“啊?”
陶澜清皱了皱眉,道:“回吧。”
翠玉面上简直喜笑颜开,帮着收拾了那食盒,递到陶纯碧手中,恭恭敬敬地道:“天色不早了,夫人还在等小姐呢,二小姐还是早些回去吧。”
话已说到此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饶是陶纯碧脸皮再厚,也经不住这般直接的逐客令。
她讷讷地笑着道了声好,拿着食盒便回去了。
迎着颇有些凛冽的寒风,她再不掩饰眼中的愤恨之色。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前几日初初进府时,陶澜清还对她和颜悦色,怎么今日就成了这般?
翠玉跟在陶澜清身旁,面上是掩饰不住的笑。“小姐,你方才没见到那位的脸,简直比那白纸还白!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小姐,我听闻这些青楼出身的人心思可不简单,要论起勾心斗角啊,不输宫里那些娘娘!小姐可要多留个心眼,要我说,就如今日这般好了,井水不犯河水最好,咱们呀,也不用她讨好!”
陶澜清忍不住一笑,抬手敲了一下翠玉的头,道:“你听说的倒是多!这小脑袋里也不知装了些什么,成天唠唠叨叨,倒是比李妈妈还能说!”
李妈妈是跟在陶夫人身边的老人了,平日里最爱唠叨。被拿来与她比较,翠玉也不恼,接着道:“小姐又取笑我,我比李妈妈还差得远呢……”
一路说说笑笑着过去,陶澜清心中的郁结似是也消散了不少。
身为国师府的千金,她自小便心高气傲。但前世,偏偏就是因了陶纯碧的身世,对她起了恻隐之心。谁曾想,那陶纯碧的心竟是捂不热的,到头来,竟将她害到那样的地步。
重活了一世,她再也不想忍了。她还是她,又何须顾虑那么多?
她唇角微微上勾,勾起一抹快意的笑。陶纯碧,我还记得前世所许之愿。
若天可怜见,让一切重新来过,我必让你,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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